四周间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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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也留下来吧？”
黛快速敲完最后一个字，从电脑前转过头。看清楚母亲向自己展示的奇形怪状的、主要由易拉罐的废弃部分制作而成的机器人后，他带着难以言表的心情移开目光。
“……你从哪里翻出来的啊。不如说它居然还能保存到现在……”
“不是你之前突然打电话回来，让我把你小时候那些存货翻出来的吗？”母亲振振有词道，“我对这个还有印象呢，你当时给它起了一个长得要命的名字，叫什么——”
赶在母亲一五一十把他的所有中二经历翻出来回顾一遍之前，黛迅速作出马上终结这个话题的决定：“啊那个我已经记不得了，这个机器人也不要再留着了吧。”
“为什么？”
母亲惋惜地问，接着把那个机器人放在桌面上，拧动背后的发条。随着喀啦喀啦的声响，机器人居然真的在桌面向前走了起来。母亲得意地说：“这不是还可以用吗？”
黛目瞪口呆。开玩笑吧，这个小学时的产物居然到现在还能正常运转？那时候的自己有这么强大的技术力吗？……哦，不对，好像是花钱买的现成机关组装上的。
看他不说话，获得胜利的母亲把机器人拿过来放到电脑旁边：“喏，摆在这里也不错。”
奇形怪状的机器人挺胸抬头地站在桌面上，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就像他这次老家之旅的某个象征物。
回家小住的决定是某天自然而然在脑海中形成的。新年的时候没有回去，这次想赶在工作开始以前再稍微享受一下轻松生活，在这种说走就走的爽快决定中回到了京都老家。父亲在外出差未归，母亲对他的归来倒是很开心，具体表现为兴冲冲向黛展示他小时候的各种笔记绘画与手工制品。
“对了。”
突然想起什么的母亲望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客人快来了，我要准备些茶点。”
“客人？”重新转回到电脑上的黛一边敲打键盘一边问，“谁要来啊？”
多半是同样身为主妇的朋友来午后小聚，像这样联络感情的聚会也不是第一次。
“你朋友啊。”
黛敲打键盘的手指瞬间停了下来。“我的朋友？”他吃惊地问，同时拼命在脑海中回忆可能身在京都的熟人名单。难道是中学或高中时的同学？但怎么可能现在还和自己家保持联络。
“就是上次和你一起旅行的朋友啊。”母亲看起来比他更疑惑，“你什么时候交到那么多朋友了？还要这样拼命想才想得起来？”
曾经一起旅行的朋友——最近一次用这个理由搪塞给自己打来电话的母亲的人——那不就是——
赤司吗。
“……为什么，他要，来我们家。”
其他更深一层的疑问暂且抛之脑后。虽然黛怀疑自己完全可以对这个问题一猜即中。
“前段时间不是有远房亲戚送了特产点心过来吗？虽然味道不错，但实在太多了，正好那孩子打了电话过来……”
“等、等等。他干嘛打电话？”
“为什么这么问，你们果然是真的吵架了？
“吵架？”
“他说你们因为某些小事起了冲突，有事联系不到你只能来问我。都多大的人还这么孩子气……我就顺便提到了点心的事，没想到他说正巧这几天他也在京都，就约了个时间过来拿。”
“你怎么知道人家想吃……而且这样随随便便让人家来取真的没问题吗。”
黛勉强挤出一句回应。
“他不吃可以直接说不要啊。我只是问问而已。”
才怪。黛完全能想象得出通话内容：啊赤司君你也在京都吗？那太巧了，千寻现在也在老家呢……此处省略掉无限关于“这孩子难得交到朋友麻烦你照顾他”之类的内容。虽然从理论上说赤司才应该是那个被照顾的对象——尽管他并不需要。
“我出去一趟。”
当机立断决定一走了之的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哎哎？千寻？你朋友很快就要到了啊？”
他把母亲的疑问抛到身后，换上外套，背上单肩包，迅速踏出房间穿过走廊来到玄关打开大门。
然后退后一步。
身着西装手提礼物包装盒风度翩翩仪态万千的赤司征十郎，正千真万确、如假包换地站在他眼前。
从前与他见面时赤司几乎都是休闲风格打扮，突然看到正装版的对方，黛一时间略感陌生。赤司露出读心成功的微笑。
“黛前辈该不会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的记性还没那么差劲。”
“那就好。”
他抬起眼睛打量四周，接着用略带迷惘的口吻问：“把我就这样挡在门外，应该不是合适的待客之道吧。而且……”
“前辈这是打算去哪？”
他笑着问，同时向前逼近一步。
“好像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了，真是不好意思。”
“说哪里话。还特地带了礼物过来，真是费心了，没什么拿来招待的东西，实在是不好意思……千寻，快把那边的点心拿过来。”
赤司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自然而然坐在那里的男人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劲。和黛目光交汇的时候，从眼神中传递出的信息就像纯粹的访客一样礼貌。这种反应真是让人感到难以应对的头疼。
黛非常想知道他和母亲通话时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但就算是当面问他，估计得到也只是避重就轻的答案。
“谢谢。”
从托盘上以优雅姿势取下一块点心的赤司如是说。
“不客气。”
黛面无表情地回答。
小口小口咀嚼着点心的赤司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眼神渐渐开始专注于一点。黛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他盯着的是沙发后面堆放着自己小学时存货的纸箱。堆满他所有中二回忆的纪念物们正躺在箱子里睡大觉。
大意了！
黛心中警铃大作。早知道就应该提前一步把那些东西都收起来才对。
“抱歉。我是影响到伯母打扫……”
暂时搁下点心的赤司满含歉意地开口。
“没什么没什么。”母亲连连摆手，“那只是千寻以前的杂物而已。”
“以前的？”
赤司好奇地问。
“这个点心味道还不错。”黛生硬地拉开话题。现在脑海中警铃的音量已经狂飙到了最大档，闪烁着蓝色灯光的小人们在他的想象中呼啸出警，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搬到随便哪里。只要能立刻从这里消失，就算它们的归宿是东京湾也行。
现实中没有能掩盖他黑历史的小人，只有侧耳倾听的赤司。颇有耐心，为人亲近，能轻易获得任何人好感的姿态——砰的一声，小人们一起在他含笑的目光中粉身碎骨。
“是啊。他小时候很喜欢画画呢，笔记本里也有很多当时的画作。”
“原来是这样。之前都没有听黛前辈说起过。”
“故事什么的也写过。虽然都看不懂那些名字，不过写的倒是挺长的。像什么外星人大作战啦、猫变成铁血战士啦、电脑会自己吃饭啦……”
“听起来都是些很有趣的故事啊。”
赤司偶尔投来的戏谑目光让黛如坐针毡：“原来前辈还有过这么丰富的经历。”
拙劣的谈话技巧在这个过程中没能起到任何作用，黛在包围自己的窘迫中陷入沉默。母亲讲述，赤司捧场，两个人合作完美，十分愉快。至于他愉不愉快并没人管。
黛面色苍白地坐在原地，眼神放空，放空，空白成一孔漩涡，恨不得能立刻让自己当场融化后卷入其中。
而其他两人依旧谈兴不减。黛怀着复杂的心情暗中观察积极投身其中的赤司。现在他那些充满无聊趣味的创举已经全部被另一个人了解得清清楚楚，这真让人沮丧。更让人沮丧的是那个人还津津有味地尝试听到更多。
“……那个时候还做过手工呢。哦，对了，有个机器人到现在还可以正常地走路……”
“现在还可以？”
赤司因为惊讶而张开嘴唇。这件事有这么让你吃惊吗？黛不禁腹诽。
“现在就在书房。我去拿过来吧。”
“不会太麻烦吗？”
“没事没事。”
难得找到这方面的谈话伙伴的母亲兴致勃勃，火速取来了废旧机器人，把它放在方桌上，拧动发条向赤司实时演示了一遍行走的过程。后者睁大眼睛，那种感兴趣的眼神不像是为了维持社交气氛而刻意装出来的。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机器人表层斑驳的身体。黛真怕这个不争气的机器人当场倒下，好在它比他想得要坚强。赤司结束了对不明物体的初步观察，他接着转向黛。
“黛前辈。”
“……什么？”
“可以给我也做一个吗？这个。”他指了指咔嗒咔嗒行走的机器人。他的声音真挚得有些过头。
黛无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在心底默默叹出一口气，拎着机器人的脑袋把它搁在赤司面前。机器人顽强地走完了最后两步，停住了。
赤司专心地盯着它，神色柔和，黛马上恐惧地发现露出这种模样的他还挺可爱——倒不是这种表情有何异常，而是他居然会认定另一个男人可爱这件事本身让人恐惧。
他把指头搁在机器人的后背，然后稍稍往前推了推。
“送你了。”
“真的吗？”
“……”
为什么要为了这种毫无吸引力的劣质手工制品露出这种表情，你这是别样的撒娇方式一定是吧……见鬼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撒娇这个词——经历复杂波折的心理活动后的黛只能保持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会好好珍藏的。”
太过分了吧！居然装出如此乖巧的眼神！还有那种开朗的语调！这是应该用在这种地方的吗！
就在黛的脑内疯狂飞过弹幕之际，母亲的手机忽然响了。她咦了一声，取出手机接通。
“啊，是坂木太太……哦哦，那件事……啊，居然是这样的吗？……那可有点……我想还是……不过，”她为难地瞥了赤司一眼，“现在我这边有客人，恐怕走不——”
“请不要在意我，”注意到对方动作的赤司向前探出一点身体，稍稍提高声音，“本来是我擅自上门打扰不妥。请您安心去忙自己的事吧。”
“啊，真是不好意思……”
连连抱歉的母亲在离席前给黛投去一个“好好招待朋友”的眼神。十分钟后，妆扮一新的主妇打完招呼便翩翩离去。大门“嗵”地一声关上。
几乎是关门声响起的那一瞬间，黛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伸展几下肩膀，放松坐姿。赤司见到他那副获得解放的样子，不禁语带好笑地问：“有这么紧张吗？”
“总比某个刚刚发言活像少儿节目主持人的家伙好吧。”
“那也要感谢黛前辈能够像这样提供节目素材。”
“……”
“童年培养各种各样的爱好实属常事，不必露出这么尴尬的表情。”
黛皱眉道：“还不是拜你所赐。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伯母特意邀请，推辞的话恐怕过意不去。”
“是你先打来电话的吧。”
“嗯，我也觉得打扰伯母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听的是实话。”
“不然呢？”
赤司反问：“我不是对黛前辈说过‘回头见’吗？迟早都会再次见到的。”
“……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还要和我见面。”
黛和他对视片刻，转而盯着桌面上在赤司面前的位置站着的古怪机器人，语气里不自然地染上焦躁。就好像设定好的程序中突然出现自己完全无法修改的BUG，丧失主导权和变得被动的前景晦暗不明。
这里不是他那间倒霉的、被迫承载了太多秘密的公寓，从布置到陈设都全不是。现在也不是午夜，而是阳光普照的午后。但是在和另一个人这样面对面的时候，气氛开始微妙地转变。空气中回荡着雪和凉风的气味，甚至还可能有更糟糕的什么气息。来自某个夜晚的记忆流淌下来，侵蚀他现在正身处的空间。
赤司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他暂时扔掉了被黛称之为少儿节目的那套伪装：礼貌又客套、好心又温文、一个求知若渴的优等生。那天晚上他们亲吻前赤司的神色已经模糊在记忆的海洋里，而黛毫无理由地觉得这正是当时情景的重现。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他开口这样说。声音意外地轻盈。
“事情结束了。我也没有其他价值了。就算你想用那天晚上的事情举例，也只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一次……经历而已。这样和我面对面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吗。”
“好处就是我们见面这件事本身。黛前辈并不适合扮演这种冷漠转身的角色，不用刻意对我说这种台词。”
“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赤司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以和有礼外表相反的粗鲁姿势抓住黛的手臂。原本沉静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
“我有话必须要和你说清楚。”
“洗耳恭听。”
“黛前辈。”
“收到。你想说——”
“请允许我追求你。”
他一时间忘记接下来要出口的讽刺言辞。抓在手臂上的手掌中心传来温暖的热度。赤司收起笑容，这让他看起来分外严肃。他又重复了一遍：“请允许我追求你。”
“……摆出这样的姿势说这种话……你觉得气氛合适么。”
“请先回答我。”
“那我也需要你的回答。那种东西我拿得到吗？”
压在手臂上的力道因为这句话而微微减轻。赤司不解其意地抬起眼睛，困惑地望着他。
“‘那种东西’指的是什么。”
黛跳过他的发问。
“你真麻烦。自顾自地来又自顾自地走，自说自话要追求我。我不习惯总是这样落于下风。说什么我太个人中心，我看你才是最自我主义的那个。现在抓着我说这些话的动力到底是什么？随机设定的目标还是偶尔发作的兴趣？”
“不可以是单纯的喜欢吗。”
“‘喜欢’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词。你这种注意言辞的人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
赤司松开了捉住黛的那只手，脸色复杂。黛漠然地看着他收起手臂。
然后赤司又重新伸出手，从托盘上取下一块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到机器人方形的脑袋上。机器人因为放上去的物体而摇晃几下，总算站定不倒。他在背后慢慢地拧了半圈发条，将机器人朝向黛的方向摆好。
黛迷茫地看着他做完这套动作，不明白动机是什么。难道真的就这样被激发出关于儿童节目的爱好？
机器人听不到黛的心声，它只管认定前方的目标，歪歪扭扭地向黛迈开步子。中途有数次它差点要跌倒或是把那块点心摔下来，但最后，它总算迈着板正而不加变化的脚步，停在了黛的面前。
黛满怀疑惑地碰了碰这个坚守职责的卫士，从它头上取下那块点心。
他把心形的小块糕点举高，眯眼问赤司：“什么意思？”
赤司指了指自己的左胸。
他说：“心脏。”
黛怔住。难以想象他会使用这么……充满童趣的比喻。
“给我？”
他呆板地问。
“给你。”
赤司重复一遍，语气清爽。
“黛前辈说你不喜欢落于下风，那这次我把胜利给你。”
赤司将胳膊拄在桌面上，双手握紧，下巴轻轻地顶在十指紧扣的双掌上。午后温煦的光线中，他的姿态优雅而亮眼。
“至少这一次，”他说，“你可以赢。”
END.
以下是一点点负能量废话，可以跳过。
全文共14W总算是彻底搞定了……这篇真的是一次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痛苦的写作体验
能够再来一次的话绝对不塞这么多NPC了。前面还好，从后半段开始极其厌烦前期设定，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写NPC传但问题是我TM不是在写CP同人吗……艹啊怎么还有NPC戏份快点狗带吧
↑大概就是在不断复读以上这句话的过程中完成。
总之在糟糕透顶的情绪里完成了这个情节无聊人物走形不知道要讲些什么的故事……不是一直有人说想看的话我估计真的写不下去……倒回去看真是垃圾（
BUG很多，但最近一段时间实在是没心情修了，还望各位读者老爷海涵
我们下期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