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里 05
05
从第一对哨兵和向导觉圝醒开始，对于这种秘密力量的关注最终发展成为保密协议，像一团迷雾一样扩散，从而将他们与毫无圝能力的普通人隔离开。工作人员们不断干扰与污染现实世界中对于哨兵向导的目击记录，力求从现在到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使普通人相信这只是他们热衷于传播的一则都市传说。
“和单向玻璃一样。”
“这比喻不错。”
“里面能看见外面，但是外面却看不见里面。”黛对着镜子快速地打上领带，“外面的人知道了，一定会相当不爽吧。”
“就像黛前辈现在吗？”
从身侧伸出的双手灵巧而熟练地替黛完成剩下的部分。后者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等待领带在赤司的帮助下被打理到最为驯服的状态。他们的视线继而在镜中交汇。
“那倒没有。我已经习惯了。”黛说。
镜中的赤司点了点头，他的西装打扮稍微削弱了童颜带来的孩子气。
“第一次开始任务前请继续保持这种好心情。”
“我们这算是……”黛在脑海中搜索着词汇，“特工？”
“按照证圝书上的说法，最规范的称呼应该是国圝家安全行动部Ⅰ处干事。”
“虽然没有轻小说里的头衔那么炫酷，不过听上去也不错。”
赤司转过身，正对着他微笑起来，他从领带上松开的手随即一路滑落，握住黛无所适从的另一只手。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厨师从餐柜里取出餐刀，光滑的表面倒映出他平静的脸。他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倒影，嘴唇慢慢地蠕圝动着。他很喜欢这把刀，锋利，便捷，什么都割得下、剖得了。还有不到二十分钟的作业时间。他希望这把刀能更快一点。
还没来得及挂上“暂时休业”招牌的门口传来了响声。厨师警惕地收起了餐刀，心脏在胸腔里砰砰地跳动。他讨厌预定好的计划被打乱。
前来造访的两位顾客看上去茫然而无辜。他们声称在点评网站上查询到了这家小小的店铺，想要一尝究竟。既不是刑圝警也不是侦探，只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客人——他在心底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三言两语打发走了碍事的两个男人。
他重新转回到后厨。我刚才在干什么来着？他迷惘地在房间中间兜着圈，却总是想不起来遗落下的那个目标是什么。说起来今天是打算歇业一天，那就用这段时间干干自己想圝做的事吧。他后退两步，就在身边的餐柜中，餐刀躺在那里沉默地闪闪发亮。
黛收回精神触梢。
第一次在普通人身上施行意识的篡改，有那么一丝微弱得可怜的惭愧——这丝惭愧也很快就消失殆尽了。起码他成功阻止了一桩杀圝人案圝件。围观他实战初练习的赤司没有给出特别的评价，不过在离开时他说：“以后需要修改意识的场合还有很多，在这个过程中会更加熟练。”
“用来瞒过普通人的眼睛吗。在遇到我之前你一般是怎么搞定善后问题的……？”
“这个嘛，”哨兵先生神情自然地回答，“只好在被注意到之前就加快节奏鸣金收兵。”
“今天的任务为什么要你出手？我还以为这会是刑圝警的工作。”
“那个邪圝教首领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前任野生哨兵。”
黛蹙起眉头。他知道所谓的野生哨兵是没有隶属于塔而保持若即若离状态的哨兵，冠在名词前的形容词也不是第一次被提到，但他还是觉得无法轻易适应。
“听起来像形容动物一样。”
赤司的口吻却很平淡：“哨兵所强化变异的五感本质上也只是兽圝性而已。”
“你说这句话的口气真冷酷。”
“我可以试着更改到贴近黛前辈口味的说法。”
“说这种话的时候，又变得温柔起来了。”
伴随着对话，他们正快速地穿过整座城市。哨兵敏锐的感觉指引着他们向着猎物的所在地前行，黛不能说此时此刻他的血管中没有流淌着兴圝奋：那是对第一次和他的哨兵相伴出战的期盼与激动。
渐渐入夜，晚霞散去，银灰色的光芒从天边向另一侧蔓延。包围着这座小小岛屿的海洋落入沉静的夜晚之中。东侧微微起伏的山丘下是充作防备用途的瞭望高台。隶属于这个新兴宗圝教的干圝部坐在高台顶端的房间中，享受着晚饭后的惬意时光。
教圝主大人从岛外讲学归来，突然决定今圝晚在这里休息。岛屿用地是高层以合法手段租借来的，成为教圝会的一个秘密基圝地。教圝主的降临无形之中加重了干圝部们的工作量，但正如仪式上所说的，“凡是为教圝主贡献其力的，一定能够得尝福祉。”
干圝部在望远镜中发现了什么。他不安地坐直身圝体。
浩渺的洋面上，有一艘救生艇正在靠近岛屿。
他怀疑地操控机器，发射通讯信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绝不是来自教圝会内部的访客。他从上级那里清楚地接收到了应对这一情况的指示，那就是干掉他们。他按下按钮，催促其他守卫开始行动。接着，他很快在望远镜中看到了守卫们的成果——随着某种微型水雷被投放到海中，载着两个人不断前行的救生艇在掀起巨浪的海面上摇晃着倾覆。而那两个乘客也一道跌落水中。
如果他们在爆圝炸中受了伤，能不能坚持游到岛上都很难说。更何况只要他们一接近岸边就马上会被守卫们杀死。
但是——
干圝部睁大眼睛。水面上仍然有什么东西在矫健而迅速地接近这里。是什么大型的鱼类吗？
不。那是刚刚从救生艇上落入水中的人。
他们正在以完全不符合人类身份的速度逼近这里。
刚落入水中的时候黛还不免感到慌乱，受过系统游泳训练的他像个初学者一样呛了好几口水。赤司引领着他躲避水下的暗流，并尽量为了还没有完全习惯的黛放慢速度。具有惊人武力值的哨兵身圝体在海洋中也一样灵活，就像本就生活在水中的鱼类般自圝由自在。
难怪他一开始会对向导的存在持有微词，黛想，这确实会拖慢他的行动速度——
拖住他的手向前游去的赤司加重力道。“别在工作的时候想别的事。”动作所传递出的信息多半是这个。
那我就做给你看。黛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追上赤司的节奏。
他从其他人的口圝中听过不少对于赤司实力的赞誉，但没有一种文圝字描述能比他眼前所见的更加惊心动魄。他进攻的姿圝势宛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而解决目标的速度又同样快到不可思议。黛从他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了“天赋”两个字的含义。那是完全超出其他人的出类拔萃而浑然天成的力量，狩猎是他的本领、能力或者宿命。
和狮子一模一样。当他们在黑圝暗里冲向最后一道屏障的时候，黛望着赤司在暗夜中显现的轮廓想。速度、力量、威压感。每一点都类似。
就像是呼应这种狩猎的激圝情一般，从黛的心脏开始，热量逐渐弥漫到四肢百骸。
这种来自黑圝暗哨兵的力量压圝制甚至对另外一个哨兵也起到了作用。制圝服这家伙的速度远比黛想象中的要快。赤司镇定自若地化解对方的每一种攻击，而野生哨兵还来不及开圝枪就已经被夺走了唯一的武圝器。与其说他是不得已而为之地战斗，不如说他在享受像这样搏击与绞杀对方的愉悦。他的眼神始终是冰冷而理性的，但脸上则呈现出一丝微笑。黛怀疑他自己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笑。
被他们所追捕的邪圝教首领——现在只是一个浑身浴血。垂死挣扎的可怜虫倒在地上。无论是谁都能看出他已经全然丧失了还手的能力，甚至连逃走也变得不可实现。但赤司的表现却有些奇怪。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毫无反应，任凭黛在身后呼唤也不作应答。
他在神游。
“哨兵因为他们敏锐的五感而常常会遇到麻烦，”书本上这样写道，“他们被圝迫沉溺于某一种感官之中，接着彻底被意识与情绪的洪流席卷，遭受灭圝顶圝之圝灾。”
黛努力闯进对方的精神图景，就像他第一天觉圝醒时所做的那样。屏障阻拦住他前行的道路。他奋力叩开紧闭的大门，在门后，一望无际的天空下是他第一次在精神世界中见到赤司的地方。他踉踉跄跄地向着湖泊边缘奔去。赤司还像他记忆中留存的那样，沉默地站在湖畔。
这一次黛终于意识到，他是在望向湖面自己的倒影。
赤司一动不动地盯着湖面，就像是那片湖里有什么牢牢抓圝住他的东西。这种那耳喀索斯式的行为很快就变得更加骇人：他迈出一只脚，慢慢地、慢慢地踏入湖中。水面淹没了他的鞋面，又随着他的动作开始上涨。
因奔跑而气喘吁吁的黛不顾一切从背后抱住他向上拖。赤司的反应冷静得让人毛圝骨圝悚圝然，他甚至都没有停下脚步。
“清圝醒点，”过于激动的黛语无伦次地说，“清圝醒点。我在这。”
他生怕对方接着逃跑一样箍紧手臂，接着莫名其妙地心想赤司一定非常悲伤。那种悲伤的潮流涌动在他们之间。就在这种哀伤的情绪里他不断重复着安抚对方的话：“踏回来。快点踏回来……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
赤司的肩膀动了动。
他缓缓地转过头，侧脸上是迷茫的神情，但眼神终于恢复了原有的清明。
“黛前辈？”他伸出手触圝碰黛的脸，“怎么了？”
后者既感到狂喜又感到精疲力尽，在这两种情绪的夹击之下，他垂下头，一声不吭地趴在赤司的肩膀上。湖面上吹来的风无言地包围他们。
“这是黛前辈需要的那个吗？”
赤司把手办盒子放到桌子上。原本在躺椅上歪成大字形读着轻小说享受悠闲时光的黛手忙脚乱地坐起来。
“谢谢。你回来得真快啊。”
“没有收到新的任务指派，就直接回来了。”
拷圝问并拘圝捕邪圝教首领的任务最终顺利完成，他们的媒介人特地打来电圝话热烈庆祝第一次合作成功。黛在赤司的陪伴下去了一趟墓地，在江口的墓碑前诚心祈祷后轻轻放下一束鲜花。他过去无忧无虑（虽然也算不上）的普通人生活正式终结。
赤司注意到他的神色，微微侧过头。
“没关系吗？”
“嗯。已经结束了。”
旅程将要结束、马上就要回到住所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地牵着手。自然到谁都没有再为此说些什么。
从回忆跳到现实中的黛拿起手办外盒，注意到底端有打开过的痕迹。也许是对方因为好奇所以拆开看了一下。赤司这家伙嘴上不说，其实对这种东西也挺感兴趣的嘛。
他带着这种轻圝松的思绪取出手办，在面容忧郁的少圝女身上，有什么东西闪亮着刺到了眼睛。黛的目光定格在美少圝女挽起的手臂上，镶嵌有钻石的银色圆圈套在上面。乍一看就像是类似手环的挂饰……
不。不是手环。那是个……是个戒指。
赤司走到他身后，弯下腰来，轻声说：
“我不清楚这个黛前辈会不会一样喜欢。”
END.
这篇居然就这么顺利写完了连自己都没料到
日常反省：为什么把可以写酷炫一点的设定搞得这么毫无逼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