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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应敲打键盘的纤细手指正悬在半空。

 

圣所在年前的人事变动带来蔓延不止的波澜，实渕也正是从那时起调任到洛山这一新的氏族分区。作为S+级的媒介人，工作地点与对象的转换并没有影响他的效率。每天在向导学校与圣所之间奔波，带给他的与其说是疲惫倒不如说是满足。毕竟这也是一份关于“爱”的义务呢。

在哨兵与向导各自的族群中筛选出较为相配的对象，并最终促使他们与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结合。这本是实渕习以为常的职责所在。

今天的他却面对着屏幕上显示的资料踌躇不前——直到警戒感让他从屏幕前移开目光。

 

一阵强烈的存在感正闯入附近，就像是君王在巡视领地时散发出的至高无上的威压。对方显然已经对自己的力量有所克制，但同为哨兵的实渕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感知到这种带有狂热号召色彩的压力。他知道那是谁。

门被礼貌地叩响。对这种等级的哨兵来说，摧毁这样脆弱的屏障只是小菜一碟。但教养良好的来者通常选择谨遵礼节。

“请进。”实渕扬声道。

 

他循着推开门的声音，漂亮地将正坐着的椅子旋转过去望向门口的那位哨兵。在他身后，可以隐约望见门口的其他哨兵守卫非同一般的神色，那是出自本能的谨慎。这并不是能轻易达成的效果，但是这片领地上唯一的黑暗哨兵则不一样。

 

“休假结束得真快啊，小征❤”

实渕含笑道。

 

赤司征十郎关上门，静音室四周的水流声于是隔绝一切能扰乱哨兵感官的嘈杂。他同样微笑着配合实渕的寒暄：“是的。”

“小征还是那么帅呢。”暂时跳脱出职务所在的实渕轻轻抚上脸颊，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感叹。毫不夸张地说，从赤司觉醒为哨兵的第一天起，试图与他结合的向导就没有断过，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尽管那时实渕还并没有担任媒介人，但光是翻阅留存下的资料记录也足够让他啧啧称赞向导们的热情。他进一步怀疑相貌在引发这种热情的过程中扮演着与力量相同的角色。

对方露出苦笑：“实渕也还是和之前一样。”

“怎么突然跑来这边？是关于……那件事？”

实渕轻声问。赤司的表情没有明显的波动。

“嗯。这样的话，之前预定的活动也可以取消了。”

 

迄今为止，哨兵与向导虽然在国家安全领域大展身手，但总体上他们仍然只占据着人数的极少部分。而在这极少部分中，向导的数量又尤其稀少，一个向导要应付多个哨兵的求爱并不罕见。在塔与圣所为了促成结合所举办的联谊活动中，这些都是人们司空见惯的风景。

到了赤司这里，情况则完全颠倒过来。

为了能寻找到与他相合的向导，其他人付出繁杂的努力，最终依旧一无所获。赤司本人并不拒绝参加这种实际意义上的相亲，他彬彬有礼地对待每一个对象，并从对方那里收获极高的评价。但事实证明这些对象中没有一个能做到与顶峰之上的黑暗哨兵属性相合。

赤司倒对这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无所谓。虽然他态度配合，但任谁都能看出，他根本不在意寻找向导、或者根本就不需要向导。以他的力量，完成塔所直属的安全机关派发的每桩任务都绰绰有余。

按照规定，在他休假结束之后又要开始新一波的联谊活动。

但现在已经不再有这种需要——就在不久前，赤司正式见到了属于他的、刚刚觉醒的那位向导。

 

 

 

 

 

黛在被软禁期间把整整一套由塔印制发行的哨兵向导初级读本翻烂了。向导协会拨给他的负责人樋口纠正他说这是圣所留给他的疗养时间，黛则坚决认为是软禁。

说实话，他在这所向导之家的待遇并不赖。无论是轻小说还是漫画的供应都源源不断，连在填写饮食爱好表单时提交的咸鱼干的需求也被满足——虽然樋口委婉地说这种需求最好不要太频繁。他的新技能是学会饲养自己的精神向导，一只沉默寡言跑起来却很快的北极貂。它看起来真像一条围巾。

世界上当然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享受这种安逸生活，就像樋口告诉他的那样，他必须要学习相关知识履行作为向导的义务。父母已经被相关人员告知这一事实，他们对此的接受程度远超过黛自己。在生命中的前十几年，黛一直以为哨兵向导只是一个生命力比较强的都市传说。他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作为向导觉醒，而且是在那样恐怖而绝望的背景下。

 

他从与樋口的交谈中弄清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信仰邪教的陌生男子闯进了江口家，杀死他的父母后劫持了江口，可想而知黛的下场多半也是如此。但陌生男子在打晕黛之后来不及处理就因某个意外匆匆逃走，留下在黑暗中醒来的黛。

“然后，”黛小心翼翼地回忆起那种痛苦的感受，“我就这样觉醒了……？”

樋口默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那个时候我感受到的绝望，是觉醒必须要有的过程？”

“向导的确对于外界的情感变化十分敏锐，”樋口慢慢地说，“是杰出的共感者。你当时感受到的绝望同样来自他人。”

他的语气让黛有种不好的预感。

“遭到虐待的江口被关在地下室里，”樋口观察着他的神色接着谨慎地说，“就在你苏醒过来站在客厅里的时候，他在地下停止了呼吸。”他画蛇添足地加上最后一句：“像这样感知与接收到他人的情绪，你会习惯的。”

 

黛僵硬地望着他，克制自己想要在脑内重现当时场景的冲动。

至少现在他还没习惯接受并感知他人的情绪。特别是在这种状况下爆发的情感。

 

他没有习惯的不止这点。关于那天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走上公路、或者走入绿荫掩映着湖泊的精神世界的阶段，接下来是谁将自己带到这里黛则一无所知。樋口在被问到这个问题时非常意外，他反问黛：“你竟然不知道吗？”

黛迷茫地看着他。

“你遇到了自己的哨兵，”樋口说，“是他把你带回圣所的。详细的过程要阅读书面材料才知道，我得到的情报是你在公路上拦住了你那位哨兵的车。出人意料的相遇。”

“我的哨兵……”

“赤司征十郎，以后你可以在各种地方听见这个名字。他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场面很轰动。”

“他很少从外面捡人回来？”

樋口明显被黛的提问噎了一下。

“这不是在不在外面捡人的问题。之前从没有人会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找到向导。事实上很多人都以为他不会遇到合适的那个，他自己甚至也可能这么想。现在他的心情应该很复杂。”

“我还是一头雾水。”黛老实地回答。

樋口体谅地点了点头：“你们面对面交流的时候会更方便。等他结束工作后会和你见面，到那时相处时间会比现在更多，毕竟你们迟早都是要结合的。”

被黛翻烂了的哨兵向导手册上对结合一词的解释非常细致，他马上在脑海中快速调取出了这个词条的文字。结合，他努力回忆，既有精神上的，也有肉体上的——

 

“等一下。”

他举手发问：“我的哨兵，是个男人吧？”得到樋口点头的反应后他继续结结巴巴地说：“但、但是我对男人并没有……”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同性哨兵与向导之间的结合是很寻常的一件事。”樋口轻描淡写地回答。

“那他就不会不……”

“既然选择把你带回来并登记信息，就说明他已经决定和你结合。你还是尽快进入向导的角色比较好。今天的探望时间就到这里，我要走了。而且——”

樋口站起身，意有所指地添上一句叮嘱：“等你见到他的时候，想法或许就改变了。”

 

 

 

向导之家提供一套完美的、从生到死的培育流程。一般情况下，十一二岁时向导们就会觉醒，接着被专门负责探查他们的工作人员带到向导学校，接受应有的教育。媒介人选择在他们适龄时出面，为他们牵线引桥找到合适的哨兵。

黛于是变成了一个异数，他跳过了中间漫长的步骤在短时间内被半强制性地灌入种种知识。以及，怀疑而不安地等待与哨兵结合。

虽然他直到现在也没见过那位活在其他人描述中的哨兵，仅仅只在那一夜的绿荫湖畔与之相对。围绕这个话题提问时，得到的答案通常是对方暂时忙于任务。这种理由听上去就像是不和谐的婚姻里伴侣逃避相处的借口——黛立刻摇摇头，驱散自己脑海中略显恶心的比喻。

 

 

 

 

 

 

直到这位哨兵突如其来地拜访黛的居所。

 

结束了新一天学习的黛回到自己的住处，躺在床上靠着轻小说打发时间。在从天而降的女主角说出第一句台词的时候，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在书本上读到过关于哨兵与向导相互吸引的描述，但这段时间平静而安逸的生活险些使他难以身临其境。而就在现在，那个流血的晚上引领他不断向前的力量再次出现了。心跳开始加快。黛把轻小说抛到一边。

心脏的鼓噪声马上就要压过了敲门声。这就是陌生的本能吗……肢体兴奋的间隙，黛头脑中的某个角落努力保留着置身事外的冷静。

他打开门。

 

“你好。”

站在门外的赤发少年说。

他身边陪同着向导之家的另两位哨兵护卫，像是维持秩序的一种保障，虽然在这个人面前能起到多大作用还不明确。他们随着赤司的招呼声一起看向黛，后者一时间窘迫起来。感应到他情绪的赤司转过头同两位护卫轻声说了些什么，他们于是便先行离开。

 

赤司于是专心望向黛。他有一双非常锐利的眼睛，黛曾在照片中不止一次地见过。他的微笑、伸出的右手与说话的语气都十分礼貌。黛下意识伸出的手被对方握住，肌肤接触时激起一阵奇妙的感受。头脑中就像是响起柔和的乐曲那样愉悦而温暖。

“你就是黛前辈吗？”

“啊、嗯。你是……”

“赤司征十郎。”他报出自己的名字，“可以让我进去吗？”

 

他们在会客室面对面地坐下。从本质上说，他们是第二次见面，甚至黛对第一次现实中的见面毫无印象。但一种熟悉的亲切感牢牢地将他与另一个人绑在一起。又是本能，黛想。从这个人进来开始，连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温暖了。可怕的本能。

 

“抱歉，到现在才与前辈见面。”

“……没什么可抱歉的。”

黛看着桌面低声道。

对方淡淡地笑了。“在那种情况下和黛前辈遇见，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真巧，我也是。”

“这边的生活怎么样？”他的口气亲切得像某位导师。

“过得还不错。”黛如实回答。

赤司点点头。他的眉间流露出一丝踌躇，这种犹豫也同步波及到黛的心脏。

“我之前没有想过会遇上自己的向导。”他用礼貌的口气说，“我可能——”

黛从座位上起身的动作打断了他的话。“房间太热了。”他言简意赅地给出说明，接着走到窗边开窗透气。清风扑面而来，但萦绕身体的热力丝毫不减。

 

 

“可能什么？”黛继而转过身问，他的头脑中根据赤司的迟疑与自己收集到的部分信息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你可能不需要向导这种东西？”

 

 

收起笑容的赤司和他对视片刻，确认黛并不是在开玩笑。

“还没到这种地步。我愿意遵守规则，”他平静地说，“没有一个哨兵会抛弃他们的向导。”

黛同样平静地回敬他：“啊，我也愿意遵守规则，虽然我对和男人上床这件事完全不感兴趣。”

“……是吗。”

 

“我想说的是，”黛站起来，“并不是只有你不喜欢被突然拖进这段关系里。”

 

一定是负面情绪使得身体的温度不断升高。黛意识到自己又一次闯进了对方的精神图景，在浓重的、难以形容的情绪波浪的推动下，他看到湖泊上方，蔚蓝的天空正被阴霾覆盖。而不远处，蛰伏着的狮子抬起头来威胁地盯着自己。汹涌而来的情绪再一次涌了上来，从头顶开始浸没他……

“太热了。”黛勉强说。

赤司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的手指强而有力地捉住黛的手腕。黛惊愕地发现原来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并不比自己低。狂热的源流在血管里奔走。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清醒地意识到赤司是个哨兵——某种强烈的力量操控住自己。混乱的情绪像漩涡一样把他们都拖入其中。

黛昏沉的头脑中慢慢地、慢慢地跳出了与之相关的那个名词。

 

结合热。

TBC.

废话真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