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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金牌媒介人实渕玲央迎来了他连续第三天的加班。去掉日常的评估与回访工作，占据他其余时间的则是当前最新一桩结合事件。

 

“……除结合热外未见其他异常。双方精神协调度良好……”他在送到塔上面的报告前修修改改，字斟句酌，思考片刻后又删掉了“良好”改为“极高”。

当然啦，他在内心对自己说，他们这位黑暗哨兵第一次结合在其他人那里造成的影响完全配得上这个词——两人结合时强烈的精神共鸣在向导之家中引发的骚动可以写成三大本体验报告。

他原以为事情的进度不会这么快。虽然递交上去的申请已经得到回应，塔方也给出了安排具体举行结合仪式的许可，但跳过仪式环节，直接擅自结合，还真是不符合赤司平日的行事风格。当然，结合热的症状确实对双方的行为都起到了推动作用。他想起在此之前，自己和赤司那次见面时谈话的结尾。

 

“即使之前从来没能找到，”实渕在询问过赤司对于“仪式”意向之后感叹道，“现在小征也还是遇到了注定的另一个人呢。”

面对实渕的慨叹，赤司的神色显得清醒而克制。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说：

“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句话中究竟含有怎样的情绪，大概也只有那个人自己才能知道。

 

 

 

 

 

“对了。”

“嗯？还有什么问题吗？”

例行公事地了解完一系列问题的实渕挺直脊背带着友善的笑容问。他在结合次日依照规定上门访问，也是第一次正式和向导黛见面。老实说这个人和他预想的印象不太一样，他本以为能站在赤司身边的会是个性更为强力的人，但眼前的男人却富于淡薄身影的特质。

无所谓，他带着姐姐般的慈爱心理想。全看小征自己喜不喜欢。

他听到的下一句话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酝酿而出的。

 

“我说，”黛用带有犹豫的语调发问，同时为了缓解尴尬似地伸手挠了挠脑后，“那家伙其实不打算要向导吧。”

 

 

 

实渕差点在听见这句话后喷出口中的茶水。

 

他狼狈地维持着在礼节线上的仪态，挤出职业性的微笑说：“这种事怎么可能呢，哈哈哈。”

对面赤司那位神情平淡的向导还是平静地坐在那儿，就像是对刚刚抛出的那句发言的严重性毫无任何认知。

赤司刚刚见到自己向导时的表现配合上黛的这句话，险些让实渕感到他正在经历自己职业生涯中的最大危机。建立在精神匹配度上的结合，在过去的每一桩事例中都起到催化剂的作用。哨兵和向导的感情往往在此基础上再登上一个台阶。

可是再登下来的……他可还没听说过啊。

 

难道是结合的过程中出现了什么问题？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找到某个可能性最高的答案，而脸上依然笑意盈盈：“两位不是已经完成了结合吗？或许小征还没有习惯同向导相处的生活，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偏见哦。”

“小……征？”

来自黛的疑问句语气听起来有点僵硬。

啊，不小心在谈话中把专用昵称说出来了。实渕连忙补救：“哦没什么没什么这种小事就不要在意了。对了，突然给出‘对方不需要向导’这样的评价，是为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黛说，“他本人也没这么说过。我知道他的能力很强……”

“小征确实很厉害，”实渕接过话来，“从刚觉醒开始这一点就体现出来了。大家都在猜测谁会是他的向导，但是这个人却一直没有出现。小征善于处理自己的感官，所以即使没有向导也能完美完成任务。当然他一定也有陷入神游状态的时候——但是他从没有说出口，也巧妙地在狂化之前控制住自己。到最后，其他人连同他自己都对此安之若素。就像打破了某种守则一样。”

“然后出现的我把这条守则又丢回到他头上了。是这样吗。”

“也没错吧？”

实渕接着说：“习惯了很久的生活突然发生改变，首先会感到不适应。虽然这样说有点冒犯，不过黛前辈从普通人觉醒成向导，又与同性绑定，一时间不是也没那么容易接受吗。像现在这样坐在面前和我交谈的黛前辈其实很厉害呢。”

“……谢谢。”

“我好像啰嗦了很多啊。不过只是想说，两个人在这段关系中肯定都会有所改变的，就是这种慢慢磨合的过程才令人心动❤”

实渕把双手在胸前交叠在一起：“下一次，把对我提出的问题直接和小征一起谈谈如何？完全坦诚与信任对方，这才是哨兵和向导能够结合共生的特别之处。”

“很厉害的情感疏导能力。”

“于公、我是两位的媒介人，于私呢，我喜欢看大家得到幸福。”

 

黛和实渕对视片刻，神情恍惚一样移开目光望向角落的某处。接着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手指轻轻地在桌上叩了叩，扭过头冲门外扬声道：“你也听够了吧。”

 

被推开的门后站着赤司。

 

实渕向着站在门口的人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

同样报以微笑的赤司轻声道：“早就发现我了吗？”

“托这种能力的福，”黛回答，“你移动的轨迹都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

“我在考虑要不要试着隐藏。”

“就是想用屏障遮住自己，我也会打开再冲进去的。所谓的向导就是这种东西吧。”

低低的笑声在空气中打转。赤司向这边走了过来，兴致勃勃观察他们互动的实渕适时地从座位上起身：“那今天的访问就到这里了。如果需要帮助的话，请务必联系我❤”

 

——看起来他总算是安然无恙地度过了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大的困境。

 

 

 

 

 

 

黛用书本在桌上搭出一个隧道，供他的精神向导趴在里面休息，它看起来更接近温和的休闲派，对体力活动没有黛想象得那么热衷。赤司弯下腰，向它伸出手去。它谨慎地把爪子抬起来，碰了碰赤司的手掌。

瞥了眼在窗户外面的庭院中散步的狮子，黛暂时放弃了模仿赤司那样与它互动的念头。在他视线的前方，纯白色身躯的幼貂正在和赤司的手掌做游戏，如果不存在哨兵与向导，这温馨平静的一幕看起来更像是从哪部动物纪录片中节选出来的情节。

 

“你的评级结果下来了。”

“啊。我看到了。”

“开心吗？”

“……这个也算不上开心或不开心。”

——只不过动物纪录片中肯定不会出现这种对话。

 

向导在通常情况下的成长之路应该是觉醒——评级——匹配对象——结合这样不断前进的旅程，而黛的向导之路则变得颠三倒四，崎岖起伏，与他人完全大异其趣。他在前不久拿到的评级结果是A级，耀眼的大写字母正在他胸前的徽章上辉光熠熠。和哨兵等级相对应，在A级向导之上还高悬着S级向导的神圣纪录，但黛对这个评价痛快地接受了。A级对他来说也同样不错，他对这样的自己很满意。

 

“现在可能还不能熟练地操控能力。这之后一定会有提升。”

 

白貂离开了赤司的手掌，缩回主人为它搭建的隧道，只露出半个头呆呆地望着外面。赤司收回手，调整坐姿朝向黛的方向温和地鼓励道。

“不用特地安慰我。我既没有因此开心，也没有沮丧。”

“那就好。”

看出黛说的是真心话的赤司微微颔首。

“倒是你，不会为了这个结果失望吗？”窝在沙发里的黛放下手里的轻小说，坐直身体。他当然不会忘记眼前这个人的S+ 级实力（说起来那个+是怎么回事），毕竟这一点他几乎每天都可以从其他地方再被灌输一遍。

“已经结束了，失望也没有意义。”

“真敢说啊。”

“因为我相信黛前辈的潜力不止于此。”

 

 

“那么为什么对塔申请延缓我的任务执行期？”

黛单刀直入地问。

 

 

白貂不安地从隧道里探出更多身体，原本在草坪上悠闲散步的狮子停下脚步，向窗户里望过来。

 

“向导课程不是还没结束吗。”

赤司气定神闲地回答，并没有因为黛的提问乱了阵脚。虽然向导和擅长攻击的哨兵不同，通常也不会担任进攻的角色，但针对武力值提升的基础课程还是有所设置。

“规定的基础课已经完成了。”

“暂时多加练习也没什么。”

“你有新的任务吧？”黛用肯定的语气问。

对方的表情在一瞬间定住，黛能肯定自己在那个时候感受到了来自情绪源流的轻微的波动。

 

“……黛前辈的消息也很灵通。”

“如果你愿意和我分享的话，会更灵通的。”

 

赤司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垂下眼睛。

“我觉得……”

“是拷问那个邪教首领的任务吧。就是杀死江口的那个疯子所属的邪教。”

 

像感到被冒犯一般的赤司抬起双眸冷冷地望着他，空气中涌动着哨兵直白的不悦情绪。黛从认识他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寒冷的侵袭。察觉到黛惊讶情绪的赤司表情松动了点。

“我自己可以完成。”

“用不着我？”

“我已经说过了，黛前辈可以再接受——”

“你可以直接挑剔我的能力。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黛的手腕被毫无任何防备地攥住。

他强烈怀疑是结合热给身体留下了什么特殊的记忆，以至于赤司一旦做出这个动作他就立刻要缴械投降。身体接触带给意识进一步碰撞交融的机会，朦胧的情绪海洋在意识的传递间轻轻动荡。

 

“我不希望你出事。”

赤司说。

 

“有你在的话，我没那么容易出事吧。保护我是你的职责不是吗。”黛也自然而然放缓了口气，“而且……我也想试着帮助你。”

他们在这种诡异而微妙的气氛中对视半晌，接着，赤司难得成为先败下阵来的那个人。

 

 

 

“我相信你。”他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