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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往的车辆闪电一样出现又消逝。店铺开门欢迎顾客，行人步履匆匆，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的整个世界都在持续而稳定地运转。

只有黛被从这条健康运行的传送带上给甩了出来，不知所措地和一个带着哭腔道歉的陌生高中生面对面。

我长得有这么凶神恶煞吗——他望着露出惶恐神色的男生不禁暗想。会把人吓成这样，至少也要到纹满花背满脸横肉手持棒球棍这种地步吧。

 

“那个，”他费劲地从连续不断的道歉声中找到空隙插进去，“到底是怎么了……？”

 

男生战战兢兢地抬起手，朝着后视镜的方向指了指。黑色的表面出现了一条剐蹭后留下的痕迹。痕迹的存在感大约介于“稍微有些令人介怀”和“随他去吧”之间。

“是你碰到了？”黛问。

男生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会负起责任的……！”他接着口气激昂地承诺道。

“说这种台词，你是打算和它结婚吗？”

等到黛反应过来把内心吐槽直接说出口的时候，对面的高中生脸色已经掺入了惊恐的灰暗。这个看起来很认真的男生或许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不宜开玩笑。

在陷入更麻烦的漩涡前黛打算扒住边缘跳出来。

 

“没什么……你可以先走了。我自己会处理。”

男生眨了眨眼睛。

“但是……”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后视镜后方的那道刮痕——一条洁白而细长的地平线，“这个，我会努力赔偿的……！真的非常抱歉！”

他表达歉意的声情并茂程度比起把汽车后视镜剐蹭出伤痕，更像是用一吨的TNT把整辆车都炸了个灰飞烟灭。

“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高中生低头接着忏悔般自言自语，“假如不是因为着急错过前往Rakuzan事务所——”

 

默默忍受他自言自语的黛此时的感觉正如同拖着疲惫的身体面无表情地走进黑暗的家中，在墙上发泄一通似地随手乱拍。

接着突然拍中一片足以照耀全屋的光明。

 

“你说Rakuzan事务所？”

 

他在与之前话题毫不相关的事情上突然提高了音量。

“是、是的。您也听说过吗？”

 

听说过太多次了吧。旗下有且只有一位艺人的事务所，而这位艺人又恰好叫赤司征十郎。

 

“到事务所去……你是正从事演艺界的工作吗？”看起来还真不像。

“不、不是这样的。”高中生脸红着辩解道，“我只是——”

 

这位姓樱井的爱好漫画的男生在网上参与了由某周刊发起的电影联动企划，提交的web漫画意外地获得了一等奖。作为获奖者的他参与了颁奖大会，并在大会上见到了“某个人”。今天，作为约定，要把新的作品原稿亲手交给“那个人”。

“所以，你是要去见赤司征十郎吗？”

黛自动自觉地将赤司的名字填入代称留下的空白处。

 

高中生摇了摇头。

 

“不，是经纪人先生。”

“那么，是再由经纪人转交……”

“不，”樱井摇头道，“我是为了专门去见经纪人先生才去那里的。”

……哈？！

 

怎么会有人放弃当红的金牌演员特地去见（虽然一样也算是同属金牌的）经纪人……呢。

 

“虽然经纪人先生说的有些话我听不懂，”樱井恳切地说，“但是他却非常亲切地鼓励我，‘喜欢少女漫画的男生绝对没有错’什么的……那个人，真好啊。”

 

 

他是在说那个（暂时）居于赤司绯闻对象排行榜第二位上的实渕玲央吧。没错吧。

 

 

作为经纪人而言，出镜频率似乎略高，本人的中性容姿也常常引起话题。在镜头面前毫无顾忌地使用女性化用语，被问及敏感问题时爽快地回答：“（做这份工作）当然是因为我喜欢美丽的事物了。”

“除此之外，”心怀歹意的周刊记者写道，“本刊记者在进行访谈时还注意到，这位经纪人对手下演员的称呼与态度似乎都过分亲昵。这大抵也是所谓‘个人风格’的一种吧。”

真是酸得牙都要掉下来了啊。

绯闻的另一位被波及者似乎对这个问题无所谓。“感谢事务所人员付出的辛勤努力”，这就是他对待媒体质疑时作出的回应。没有反应就是唯一的反应。说出这句话时的淡定笑容替整场质询打上封缄的图印。

 

“上车。”

他对樱井说。

这句话在对方身上造成的效果好比古井无波氛围中猝然响起的一声雷鸣。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我……”

高中生用恐惧的眼神看了看车里。他目光里的不安足够在车窗上切割出一个均匀的圆。

 

黛不得不表明己意：“我是说送你去Rakuzan事务所。”而不是把你载到随便哪个地方当场暴力处刑——这是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

 

“那个……”

坐在驾驶席上的黛静待樱井扣好安全带。后者在动作的间隙中问他：“您是赤司先生的影迷吗？”

“……很明显吗。”

“我是看到了这个，”他伸手指向车窗上方轻微摆动的吊饰，“是<惴惴不安的五斗柜>上映时发售的周边吧。因为很可爱所以我也买了。”

黛瞥了在空中无忧无虑荡着的柜子吊饰。侧面，再侧面。转过来是一个赤色的S字母，红得鲜艳昭明。凝视时会有灼伤眼睛的错觉。

 

“哦。”他说。

 

“关于他恋情的传言……是真的吗？”

“你还挺八卦的啊。”

得到冷淡回答的高中生紧张地在膝盖上握住双手大喊：“对不起！”

车辆在他满怀歉意的声音中启程。吊饰大力摇荡起来，那抹赤色立时飘移不定，划出的轨迹大约是L-O-V……见鬼。一切当属胡思乱想之故。

“去问经纪人先生如何？”

黛岔开话题。

“这个应该算是机密内容吧。提问的话，经纪人先生会为难的。”樱井完全忽略掉这个建议可能含有的调侃因素，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对经纪人先生还真是执着……黛把剩余的注意力拉回到面前的路况上。路灯即将开始闪耀，他们转过街角，滑入下一片生机勃勃的昏暗。

 

 

 

 

 

跪坐在地上的女主人公开始怮哭，长长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落泪不止的半边脸。观众们看到她的侧影和墙上的画作形成了巧妙的呼应。镜头切到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抽屉上，静止了一会儿。

窗外飞进来的蝴蝶在信封上停留一刻，又飞走了。呓语般的歌声响起，片尾字幕缓慢地从逐渐拉远的静物上显现出来。

 

安静的观众席渐渐开始响起掌声。

灯亮了，这座小型放映厅重新沐浴在光芒之下。观众们开始填写一早分发下来的调查问卷，负责回收的工作人员则不断鞠躬示意。

 

担任主持工作的司仪在退潮般淡出剧场的掌声末尾宣布：“下面是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有兴趣参加接下来的交流活动的观众，请在休息时间后回来，交流会在这之后开始。”

有人三三两两地离席到厅外活动。黛很快也追随这些人的步伐从座位上起身。

他看了眼时间，离下午约定的见面还有三个多小时。制冷时间，他想。希望这三个小时足够让自己的脑袋变得冷静。

难以预测和赤司面对面闲聊的话题将会在什么范围中打转；他唯独希望不要像刚刚看到的蝴蝶那样稍纵即逝。

来参加这场小型独立电影放映会的观众并不多，从放映厅出来的人群在宽敞的一楼大厅各自分散，犹如被风吹散飘飞的树叶，一片片落到其他地方。

听他人闲谈的时候得知洗手间在临近出口的位置，黛四下寻觅指示标识，走到这附近的屏风前时不禁停下脚步。

隔开休息区与大厅其他区域的屏风上绘有喜多川歌麿的美人图，青楼女子跪坐在地，手捧杯盘，若有所思。放在以冷硬线条为主的现代装饰风格中第一眼只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黛顺着画幅自右走向左，接着才发现休息区中正有人静坐读书。略感尴尬的黛退回一步。

在接触到地面几秒钟后，退回的那只脚又紧急迈了回去。

 

 

 

放下书本望向这边的那个人，正是他三小时后预定要见面的对象。

赤司征十郎穿着某件黛十分眼熟的外套——印象可能来源于他的某次访谈——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那。真人比镜头中显现的形象轮廓更为精致。在某种程度上，他和屏风的存在是相同的：一样不应于此时出现在此地的绝佳艺术品。

 

 

 

“打扰了。请问出口在哪？”

话语脱口而出时黛悲伤地意识到：这的确算不上一句好的开场白。

 

 

赤司征十郎微微睁大眼睛。

“从这边走就是。”他抬起手指示方向。

“谢谢。”黛硬着头皮（当然，表面上他的神色依然平淡到无暇可击）客气地回应。

“您打算现在走吗？”

“是在问……我？”

 

 

“当然，”赤司与他对视片刻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除了黛前辈，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吗？”

 

TBC.

如果关于事务所的描写有什么BUG的话请纠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