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lp Fiction(中)






虽然靠不住的怪谈已被证伪,但平静无波、固圝守规律的生活,还是急需肾上腺素的刺圝激。晚餐过后,实渕面带微笑地向一桌的人出示写有“试胆大圝会”四个字的条圝幅时,黛的眉毛不禁开始隐隐跳动。

赤司配合实渕拉开条圝幅的动作,轻轻地抬起右手。黛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做了什么动作——“啪”的一声,餐厅墙壁上悬挂的装饰画(厚重而美丽,洋溢着“穷人请勿肖想”的气息)一下翻转过来,呈现出一张作研讨之用的投影屏幕。
谢天谢地,黛想。他还以为翻过来的会是一墙的军火,就像某些电影中主角按下机圝关后会看见的那样。不过也有可能藏在餐桌底下。他相信赤司干得出来。
在场的其他听众带着吃撑之后那种特有的与世无争神情等待领圝袖发言。把条圝幅想办法安置在屏幕上方的实渕轻圝盈地飘回座位。

“合宿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赤司微微仰起头,用沉稳的声音说,“大家能够做到努力完成之前制定的计划,让我十分满意。”

那是因为让你不满意的下场可不会太好啊,队长。黛注视着光洁的桌面,希望不会把这句心之声反射圝到赤司耳朵里。
“如果仅仅只有日常训练的内容,也着实无趣了些。所以我和实渕略作商议,决定选在今圝晚召开试胆大圝会。下面我来详细说明一下具体安排。”
不过就是眨了个眼的功夫桌面上已然多出一台笔记本,赤司的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舞动。投影屏幕上随即显示出一行浮现于照片之上的大标题——他们居然还特地为了这么一个临时起意的活动做精美到诡异的PPT吗,这简直比怪谈更吓人。

“地点就选在别墅后面的森林。”
屏幕上的照片随即跳到深夜树林的场景。在滤镜的加持下看起来确实比平时更恐怖——或者单纯因为拍照的人技术太烂。

“接下来根据抽签分配鬼与普通人的角色。之前拜托工作人员准备好了要用的服装与道具,抽到鬼签的人到更圝衣室自行选择装扮。晚上九点正式开始。扮演鬼的人会领到与扮演人的数目对应的骷髅模型,而普通人则要从鬼的手中拿到模型。只有全部骷髅模型都在出口处得以回收,活动才算结束。”
屏幕上的照片换成一大堆稀奇古怪胡里花哨的鬼怪装。

“顺带一提,为了保留神秘感现在看到的并不是实际会给出的服装。”
所以特地把照片放上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赤司手指又轻点一下,放映到此结束。
等一等这个PPT只有三页吗这有什么特别制圝作的必要……?

投影屏幕啪地一声又翻了回去,不知名的贵妇圝人在画框深处矜持地微笑。从天(花板)而降的签筒咚地砸在桌面上,木质筒身刻着画风诡异的人物在手拉手地跳舞,截至目前只有这个道具身上带有的灵异气氛最浓烈。

“那么,从谁开始?”
于座位上挺圝直脊背的赤司双手在桌上交叠,他环视四周,轻声发问。







空气清凉,密布的枝叶间,星辰仿佛触手可及。悠长的鸟鸣声在空气中拉出长长的破折号。低沉的蛙声时起时落,辨别不清方位。
扮成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鬼,总之穿着已经大半被血浸满的白衣站在林中的黛抬起头。嗡嗡的声音随着他抬头的动作远去,但不可磨灭的坚忍脾性,以及吸血的渴望马上就会促使这个声音飞回来。

——比起怪谈,他觉得还是蚊子更容易摧毁自己。

抽到鬼签的黛在服装室选择装扮时挑了最容易穿上的一件。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零碎冗余,比如什么带血的内脏啦白森森的牙啦在心脏中长出的一只手啦之类的东西。
他不能完全否定这一选择掺杂着方便跑路的动机。把鬼怪装和骷髅模型一道挂在树上,然后偷偷溜回房间休息,这种想法在脑海中闪烁着灿烂而诱人的光。
偏偏队长大人对着闪烁出灿烂而诱人的光的灯泡啪地开了一枪。光熄灭了。

“千寻会积极参加的吧?”
“我之前曾经留下过任何旷工记录吗?”
“但说不定会突然有‘把鬼怪装和骷髅模型一道挂在树上,然后偷偷溜回房间休息’的这种想法。”
握住手圝机注视屏幕的黛顿时被对方的发言惊得浑身冷汗。一字不差啊这家伙。要是他真偷偷跑回房间的话,说不定会和坚决执圝法的赤司在房门前面对面撞上。到时候逼近自己的肯定不会是加倍体力锻炼这么轻圝松的惩罚。嗯等等他刚才用的词是轻圝松?看来他的思想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这个天降系魔王侵蚀了。




但做一个无聊的鬼真是比做一个无聊的人更难。




他无所事事地站在原地,等待风把自己吹得更冷。领到的骷髅模型有两个,意味着自己肩上担负着要试图把两个人吓晕的重担。然而一个人都没来造访他的属地。有一刻他听见什么声响远远地飘过来。仅此而已。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抱怨,离这里不远的草丛发出嚓嚓的轻响。有人正迈着沉着而稳健的步子向这边走来——他差不多已经猜出来者是谁了。
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把“差不多”变成了“完全”。

在他们能够更接近彼此的距离,来者关掉了手电筒。月光照亮了赤司的脸。他的表情里没有惊讶。

黛思考现在是不是应该象征性地扭圝动身躯,或者制圝造点什么声音,维护自己作为鬼的尊严。但赤司的神色实在是非常淡定,他就是想专心吓人,也找不到演员配合自己演对手戏。
他最后只是把攥着骷髅模型的手从白袍子下面伸出来。
“给你。”

赤司伸手接过,打量了一眼便收了起来。
“太配合了。”
“不然呢?要你把我打晕后搜圝身吗。这又不是格斗大圝会。”
赤司为了这个回答而仔细思考了一阵。
“要解决千寻的话,还不到打晕的地步。”他说,“你太高估自己的应对能力了。”
“看来我太低估你的讽刺能力了。”
和他对话的人露圝出微微的笑意。
“偶尔学你的方式说话也挺有圝意思的嘛。”
“我可不这么觉得啊。”
“说起来——”
赤司眼睛望向远处,改变了之前的话题:“那个是怎么回事?”


黛望向对方全身心关注的角落。


落入眼中的首先是一片黑圝暗——不对。那是因为有什么阻隔了自己的视线。
太奇怪了,这到底是什么时候……他明明记得就在几分钟之前还向着前方眺望过。一切如常。
而现在却……既长且宽——没有尽头——挡住去路……
就像是不知不觉间某种力量正在他们两人面前筑起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一般。


“赤司,”他问,“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妖怪叫……什么来着?”
“涂壁。”
“那个……这个妖怪的功能就是挡住别人的路,没错吧。但是这不是你……编的吗。”
“是在原有基础上的自我发挥。”赤司纠正黛的说法。
“……也就是说真有这个妖怪?等一下,你知道HBO新剧都有什么吗?”
“当然不知道。”赤司坦然自若地回答。
太棒了!黛自己也不知道。他翻找手圝机。然而就和每一部恐怖片习惯性设定的那样,手圝机网络完全不能用。想现场查询HBO本季度新剧的美梦瞬间破灭。蚊子在亮起的手圝机屏幕周围嗡嗡飞舞,在有可能出现的存活危险前暂时逃窜。在这种超现实的状况下都不忘吸血是不是太敬业了一点。

“千寻。”

“什么?”
不寻常的状况加重了黛的危圝机感。赤司的声音从身边幽幽地传来,就像深夜里荧荧飘过的萤火虫的光亮般轻忽。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显露的轮廓是冷硬的。幽静的山林、独处的时间、开始改变的某人……在过去黛曾解决掉的无数个galgame中他是不是起码有一次曾经在类似的情况中挂过?黛不禁开始了紧急脑内反思。虽然并未有人告诉过他在此处出现的妖怪还有附身的能力,但谁也不能保证与时俱进到追看美剧的妖怪组合会不会迭出新招。

“你在想什么呢。”
虽然此时的灯光条件并不一定支持看清黛的神情变化但只要他想就能办得到的赤司的声音陡然升高:“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设定是我随口编的而已。”

“…………………………为什么不早说。”
到底是随口编造的赤司可恶还是居然会天真地相信他的自己更可恶,一时间竟分不出上下。
“要戳破千寻沉浸其中的幻想很残酷。”
“这又不是什么美妙的幻想好吧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呢。”
“不过‘涂壁和雪女的组合’这个元素绝对是没有经过任何艺术加工的。最基本的怪谈形态,就是这两个妖怪的组合有时会拦下在林中行走的路人。”
“等一下,涂壁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但雪女在哪?”
“涂壁的肩膀上。”


两个人默默地抬哎哎哎——起咿咿咿——头欧欧欧。


在使用更多叠词模拟持续而缓慢的抬头动作前,黛感到自己的颈部关节已经宣告阵亡。还是完全看不到。这家伙到底多高啊。雪女所处的高度已经和航行的客机齐平了吧。
但是总有他人的存在会不断昭告黛“你这家伙还是未够班啦”这个事实。就比如身边仰首眺望稳健发声的这位。

“哦,就坐在右边的肩膀上吗。比想象中的还小啊。”

这个人的视线高度是一道穿越云层和客机并肩航行了吗???
但现在并不是赏析赤司堪比射线的目光的好时候。巨大的困难正从天而降将黛击垮。




他的脖子卡住了。
他的脖子因为刚才抬得太起劲被卡住了。





“还在看吗?”赤司问,“看到停不下来?”

“……动不了了。”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的脖子动不了了。被卡住了。”


赤司沉默了一秒钟。上一次这种宝贵的沉默机制是用于应对实渕的神奇发言。


“千寻,你究竟有没有该有的觉圝悟?”
队长严肃地问:“我们在试胆大圝会上遇到了传说中的妖怪,正处于情势紧迫的对峙当中。而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你告诉我自己的脖子被卡住了。这是身处这种境况中的人该有的回答吗?”
别说得好像是他自动自觉把颈部关节卡在那里一样啊。
“又不是我想这样——”
“那就不要计较这种小事了。”
这是小事吗???他的脑袋可是动不了了啊???


“你们,好吵啊。”
含圝着浓烈睡意般的声音在大地上骤然响起。每一个字都被用更缓慢的语调念诵,在月光下投出长长的尾音。这堵墙……这个妖怪讲起话来自带共振的吗。

“打扰到你了吗?”

赤司暂时停下和黛无意义的争执,转而向妖怪礼貌发问。
你这对话的态度也太自然了吧自然得像是和老同学打招呼一样……?
“看起来是比一般的人类要麻烦啦。”
妖怪用心不在焉的语气回答道:“不是室仔说要散步的话,我本来是不打算出来的。好像遇上了很麻烦的事。好无聊啊。”
“影响到你们休息,不好意思。”
“并没有,”另一个清亮些的声音插圝进来说道,“是敦太夸张了。”
黛再次试图用肉圝眼搜索刚才出声的那位‘室仔’在哪——毕竟维持着抬头姿圝势的他只有做起这件事才最方便——依旧未果。只能寄希望于他能主动滑圝下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了,黛想。
但刚才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像个男人。会坐在另一个妖怪肩头的雪女难道不应该是超绝可爱的Q版美少圝女吗,笑起来甜甜的会飘过一阵冬日香气的那种?虽然男人般的声音和可爱的外表搭配在一起勉强也可以算得上是反差萌啦,但是——

“我的同伴遇上了一件很困扰的事。能请你们帮助他吗?”
赤司的提问打断了黛正逐渐迈向死循环的纠结宅宅思维。

“有什么能帮助你们的?”
口气相比之下会亲切些的雪女问。

赤司转过头望向黛一眼。
“他的脖子卡住了。”
“听上去有些糟糕。需要按圝摩与复健吗?”
雪女热心地问。黛有种“这样的对话是不是更应该发生在医院里”的恍惚感。
“我想是需要的。”
那个声音消失了一刻。雪女沉吟后说:“也许我可以用冰雪临时塑造一个辅助拉伸器。”
这样评价热心帮助自己的对方很不妥——但是这个名称使得黛的脖子上立刻围绕一圈想象中的寒气。
“室仔打算为了这种事消耗能量吗,”懒洋洋的声音插圝进他们的谈话,“太——浪费了吧。”
“嗯?既然遇到了就顺手相助嘛。”
“要用掉的话,再攒回来就不知道要多久了。”拉长的声音漫不经心地说,“室仔又不是具有天赋的类型,要花好几倍的努力才能赶得上吧?”

气氛陷入了几秒钟的静寂。
“啊,”另一个声音温柔地回答,“是这样……呢。”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轻柔语调忽变金石之音,令人莫名想起砰地一声打在墙壁上的子弹。

黛觉得自己的脖子可能没救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好在温柔的声音接着说,“我只能选择做好自己想圝做的事。”




——可是没人告诉黛所谓“想圝做的事”是用非同一般的劲头与他的颈部关节作斗圝争啊。

“治疗成功了。”
在一旁身为助手参与到矫正工作中的赤司用下最终判圝决书般的笃定口气评论。
“我的……脖子……”
“不是已经好了吗?”赤司反问,“千寻已经可以低着头叹气了。了不起的治疗成果。”
那是因为他的脖子先被这样又被那样最后还反复震荡了N次好吧。他严重怀疑被施行这种过于硬核治疗方法的自己是复杂妖际关系的牺圝牲圝品。
“终于结束了。拖得真久啊。”
看起来等待时间已经超过预算的妖怪涂壁不耐烦地道。
“感谢两位。今天晚上真是辛苦了。”
赤司从助手到病人家属的角色定位切换极其游刃有余,这时他已经转而用家人出院时感谢医护人员的真挚语调——喂这个语气真挚过头了吧——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什么抛向对方:“这一次没有携带其他东西,这个就请暂时当作诊资吧。真的十分感谢。”
“你这么说……啊,是‘这个’吗。”涂壁的声音忽然一改原本的冷淡,“那我就收下了。”
“敦还是这么容易满足呢。”


就和渐渐隐去的笑声一样,遮蔽住天空的黑圝暗一点一点地,从站在林中的两个人眼前消散了。晴朗的星空又重新出现在他们头上。

“……你刚才扔出去的是什么?”
黛忍不住问道。

“美味棒零食。”
“你喜欢吃这种零食吗我怎么完全没印象。”
“在传说中,使得涂壁离去的方法是用木棒向下击圝打它的身圝体。”
“美味棒和木棒中间的差距有那——么大吧。”
“反正形状都一样。你不冷吗?衣服好像湿圝透了。”
被赤司这样随口问及时黛才惊觉身上的恐怖装扮已经完全被融化的雪水浸圝湿。好在现在是夏天,但林中清冷,又有夜风吹过,被湿圝透的衣服包裹还是有几分不适。
黛于是放弃一样地叹气道:“……也没办法吧。”
赤司默不出声地盯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难道是打算把自己的衣服给他吗,这家伙并没那么好心吧。但是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不得不让人多想。唔,什、什么啊。目光越来越锐利了。难道真的要把衣服给他吗。原来就算是那个赤司也会有突然体谅人的时候。说到底还是一年级的后辈,虽然平时已经完全被队长的身份盖过去了但果然偶尔也还是会像现在这样……黛稍稍感到欣慰。



他欣慰太早了。





赤司仅仅用略带冷淡的语气说:
“觉得衣服太碍事的话,脱掉就行了。不是还更方便一点吗。”


树枝被折断的声音啪地一声在不远处响起。

终于闯入这片魔域的勇者叶山惊慌失色的脸出现在月光下。他从树干后探出身来,以和平时的活泼形象截然相反的惊慌姿态,小声发问:“脱掉衣服……方便……?喂,赤司,你们这是要、要做什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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