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饮》番外

上

中

下

一发完，大概较甜

有bug的话请无视（

黛拉开冰箱门，继而和空荡荡的档位面面相觑。冰箱和他都对自己的毫无准备感到惭愧。他又悻悻然地关上门，开始在脑内盘算今日去超市的采购清单。他首先开出最大范围内的所需名单，然后加上用时与本人的烹饪技术等因素进一步考虑，最后随机拖出几项把它们扔进垃圾箱。

一个人吃晚饭当然无需如此尽心尽力。赤司或许也这么想，因为他特地在报告自己今晚将抵达公寓的消息时多加了一句“黛前辈不用特意招待我”。这当然是他一贯的客气做法。

——但是要迎接之前处于异地中的许久未见的男朋友，无论怎样也不能把泡面端出来款待他吧。

 

半年前和后辈的关系奇异地飞跃到了恋人。用飞跃这个词来形容此时的状态是因为他们——或者是黛自己——完全没有恋爱的自觉，然后在某一天突然被一直以来都以为只是床伴的对方指出他们正在交往。

但谁的“处于交往中”是这种状态的啊？？？

在那个弥漫着暴雨的湿冷气息的傍晚黛终于开口问赤司：“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对方的回答爽快得过头：“我是把黛前辈当作恋人看待的。”轻易就能听出这句话的潜台词：难道你不是？

黛的确不是。

完全是在莫名其妙的状态下就失掉了初夜，然后就开始了和对方长久而持续的身体纠缠。在这个过程中黛也并非没有兴起过“是否在恋爱”的疑问，但一想到这种稍显扭曲的关系，就又自顾自地否定了这个答案。他也没有问过赤司对这段关系的看法——但只是没有问，而不是不想问。

当性事结束，赤司温柔地环抱着他等待他入睡的时候，和他目光相交的黛的确有过提问的冲动。

但是环绕在他身上的温度太真切了。又真切又温暖，让人瞬间失掉打破这份温度的勇气。

他于是也就选择缄口不言。

“这种台词就应该放到一开始才说吧……”

感觉又要开始头痛的黛扯了扯衣服的领口这么喃喃地说。

“抱歉。”

如果不是口气毫无歉意的话黛大概会当真以为赤司在为此反省。并且他很快又加上了一句：“我以为前辈也是这样想的。”

“喂喂。跳过告白接吻直接上垒怎么想也不像交往的意思吧？”

赤司眯起眼睛盯着他，轻轻地笑了。

“可是这样的相处状态也不错。黛前辈不是也很习惯吗。”

“话是这样说——”

“虽然说着‘并不觉得是在交往’，但是黛前辈已经很自然地吃起醋了啊。反复对我提起女朋友的事，是危机感的体现？”

……就说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开启这个话题。

在那之后又过了半年。身处东京的赤司和留在京都的黛一直维持着异地恋的状态，在双方都有时间的情况下其中一个会去见另外一个。也许放到别人身上算是甜蜜又辛苦的恋爱经验，不过黛倒是觉得这样的状况也不错。非要说的话，和之前轻易就能和赤司见面的日子相比也还是……有点寂寞。当然是绝对不会启齿的那种。

“不能经常见面的话还是有点寂寞吧？”

——看到赤司在Line上发来的这条消息后黛着实吓了一大跳。隔了这么远还能使出这样的读心术，该说这位小少爷真是技高一筹吗……他边庆幸着手机那头看不到自己此时的表情，边迅速抬起手指回复：“还好。”

“是吗。不过我倒有些这样的感觉。”

“你寂寞个什么啊。不是在学校事务中相当活跃吗？”

凭借出色的才能赤司不出众人所料地在大学中继续发光发热。赤司本人并不以此作为炫耀的资本，也很少提及自己收到的新一阵赞誉，但从平日里聊天的只言片语中黛也能猜得到他现在究竟如何。

这句话发过去之后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复。正当黛打算放下手机时他才看到对方的回答。

“两者不一样。”

说着“两者不一样”的人难得地从日程中挤出了空闲时间来京都。因此得知消息的黛才会难得地打算着手准备晚上的饭菜。一番折腾之后终于有了些能看得过去的成品，瘫坐在椅子上休息的黛心想这真是一生中上过的最为艰辛的一门家政课。他瞟了眼挂钟，心想时间就快到了——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灵敏嗅觉一般，门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

他起身走过去开门。心跳和脚步都异样地稳定，虽说会在意这种事情本身就是不稳定的表现了。

背着背包的赤司站在门外和他对视，一身休闲打扮。他看起来状态不错，并没有因为旅途奔波而露出辛苦的神色。两个人视线交汇的时候赤司首先温和地说：“好久不见，黛前辈。”

黛“哦”了一声，侧身把他让进家里。

“先去吃饭吧？”他从赤司手中接过东西，倚在墙上看他脱下外套，低声问。

“好的。”赤司说。

久别重逢的情侣见面仅仅用这种平淡的台词，虽然黛之前毫无其他的恋爱经验，但也觉得这样的展开是不是太过于普通了。但另一方面这也让黛感觉有些奇妙，仿佛时间并未流动，他仍旧身处之前平淡无奇地带领后辈到自己家里读书的每一天。窗外灯火通明，他瞥了眼玻璃窗上在灯光倒映下自己和赤司的影子，稍稍停下脚步多看了一眼。

然后世界瞬间变得黑暗。

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黑暗。灯光像遭遇突如其来的谋杀一样毫无预兆地熄灭，有什么地方传来轻微的“嗞嗞”声。熟悉的空间一下子被陌生感填满。刚进入暗处的眼睛暂时失明一样难以视物，片刻后才重新看清房间内部。难道是——黛想到是发生了什么之后不禁咋舌……为什么偏偏要在这天。这也未免太巧了点。

“停电了？”

赤司轻声问。在突然笼罩下来的黑暗里，好像近在咫尺的声音都变得像是从更远处的地方而来。

“好像是的。”

黛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想到之前似乎看到过会停电的公告，但他当时并未在意。他打开窗户往外探头看去，远处的灯光似乎还在正常地闪烁，而这座公寓则都失却了光芒的照耀，月光下，因缺少灯光而变成黑色的一扇扇窗户给人以不快的观感。隔壁好像有人开窗，断断续续的低语传来，“就是今天啊”、“真的没有了”、“果然……”

看来其他住客多半都有心理准备，只有完全没放在心上的自己才蠢到这个地步。

“这里有备用光源吗？”赤司问，语气里似乎并没有不快。

“蜡烛应该没有。等一下，我去搬台灯过来。”

打开手机自带手电灯光充作照路灯的黛转过方向去找台灯，他刚踏出一步就听到赤司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要我陪黛前辈一起去找吗？”

“停个电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以为在看恐怖片啊。”

“如果黛前辈怕黑的话可以大方说出来。”

“没有。坐下来吃你的饭。”

赤司的笑声也像是荡漾在黑暗里逐渐接近黛的身边再慢慢飘散。

搬过来台灯之后两个人坐下来开始吃晚饭。原本就一般的饭菜卖相在台灯灯光的直射下似乎显得更加平平无奇，黛心口涌起一种连自己都感到有些诧异的不悦情绪。好在虽然都是些家常菜色但赤司咀嚼饭菜的模样看起来还挺开心，稍稍抚平了黛心中的不满。窗外是月亮和遥远的灯火，坐在窗边的他们就着台灯白色的光线在黑暗中吃饭，不知道为什么黛觉得有点可笑。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用完餐的赤司已经放下筷子正在专注地打量他。

“今天很辛苦吧？”他笑笑说。

“我？我没什么可辛苦的。”

“准备晚饭应该费了不少功夫。”

黛含糊地“唔”了一声。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准备菜色时惹出的乱子分享给对方。才刚过了一会儿台灯的光线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趋势变暗。赤司显然也注意到了变化，他说：“这盏灯大概也快没电了。”

“那就开手机来照明——”

“关掉吧。”

赤司的低语声在渐渐暗下去的灯光里也模糊起来。

“哈？”

“干脆就把台灯也关掉吧。”赤司以手抵额道，“就这么在黑暗里坐着不也很好吗。”

黛忍不住抬起眼睛去打量他。他心想赤司这个玩笑开得还真是别致。

“就这么坐在黑暗里？”他重复了一遍赤司的话。

“嗯……黛前辈怕黑的话就算了。”

“我无所谓。”

这么说着的黛索性真的伸手关掉了台灯。刚刚在房间里骤然亮起的灯光重新消逝。然后黛发现其实黑暗并未浓重到如何的地步，有月光照射进来，稍稍带出一丝光亮来。

然后他感觉有什么抓住了自己的手——在叫声刚要出口之前他意识到这是赤司。赤司的手轻轻地握住他的。

“没关系。我就在这里。”

“……都说了我不怕。你这个人怎么不听人说话啊。”

抱怨声和着对方的轻笑声在空气中慢慢扩散开来。赤司又收回手去，黛反而觉得有些不自然，他轻轻地动了动，试图徒劳地从空气中捕捉刚才的那种温热触感。

刚开始还稍有不习惯，但很快黛也安于这种平静的黑暗。外面的夜空在溶溶的月色中像是被薄雾笼罩了一样，从坐着的位置就这么眺望出去，远处璀璨的灯火落在深黑色的地上，显出鲜明的光亮来。

“最近过得如何？”

还是由赤司开启了新的话题。怎么像是班主任找学生谈话一样的开头啊。这么暗暗在心中吐槽的黛还是忠实地回答了自己最近的生活概况。“……大概就是这样。之前也和你聊过。”

“很开心吗？”

“一般般。谈不上开心不开心。你呢？读大学的感觉怎么样？”

“比起高中要轻松些。但是要做的事果然还是很多。”

“能者多劳嘛。”

“黛前辈不打算说些心疼或者安慰的话吗？”

“这种台词我还真是说不来。”

他稍微有点嫌弃的语气又一次成功引起了赤司的笑声。笑声平息下去之后赤司说：“能有新的经历也让人感到期待。但要说缺点也有。”

“比如？”

“不能常常见到前辈。”

虽然知道赤司未必能捕捉到自己神情的细微变化，黛还是下意识地转过头。

“虽然我想说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是地域的距离也的确放在那里……而且你这不就来了吗。”

“但是和分别的时间相比，这种相聚也太短暂了。”

“你上大学之后变得更加伤春悲秋了么。”

“只是偶尔也想坦诚地说一句自己的感想。黛前辈呢？”

“我啊……”被这么问到的人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当然也觉得能多见面比较好。不过现在这样也顺其自然。”

“前辈还真是冷淡啊。”

“我只是如实地陈述自己的想法而已。”

“是吗。大概要听到黛前辈更热情的发言只能在床上吧。”

话题以完全出人预料的发展方向向着奇怪的地方一路奔进。

黛辩解的声音略带狼狈：“你突然间说些什么？”

“从以前开始就想这么说。黛前辈享受的时候倒是乐在其中，也很积极地回应我，能感觉到每次都能从其中取得相当的快乐。说得夸张点的话，感觉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但是一结束的时候就又回到平常的状态，在性事中体现出来的热情全部消失了。我还认真地为之困惑过，究竟只是喜欢这种肉体的乐趣还是——”

“这么干的人明明是你吧？”

黛立刻毫不示弱地回嘴：“每次都只是上床然后什么都不说，下一次又跑来看书然后和我乱搞。说给谁听都会觉得只是床伴关系吧？”

“但黛前辈也毫无任何表示。”

“一开始采取主动的人别怪罪到我头上。”

“假如黛前辈没有因为我要去东京就赌气出门整晚不归，说起这话应该会更有底气。”

“你想说这也是我的错？”

“当然不。喜欢我这件事绝对不会是过错。”

刚刚还为了这段对话而逐渐蓄满怒气值的黛瞬间哑然。“……喜欢你什么的……”结果最后能说出的也无非是结结巴巴的半句话。

赤司的声音也平静下来。

“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而使关系陷入僵局确很傻。不管是前辈还是我自己。”

“难得听你反思自己。再多说几句啊。”

“要我说吗？”

不知道对面的人是否能看清楚但黛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几下头。

“——我喜欢你。”

“——就算作是对前辈迟来的告白吧。如果再来一次我会更直接地这么说。”

灯光骤亮。房间内瞬间光芒大作。窗外有惊喜的叫声响起，电流重新涌动在这片区域里。在一下子直射眼睛的光线中，黛感觉难以忍受似的把手按在眼睛上以遮挡耀眼的光。

“来得还真是够晚的啊……”

他像是在说电流，又像是在说别的什么。

而赤司坐在灯光里只是微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