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间 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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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使用和谐器,影响阅读抱歉

#本章火黑成分较少,就不打tag了




07

红绿灯变色的时候,男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直到回过神来,惊觉身边的人都已经越过自己走到马路中间,他才恍然醒悟地快步跟上其他人的步伐。尽管有意用帽子和围巾把脸裹得严实,冬日夜晚的寒冷还是顽固地侵袭着男人。随着前行的步伐,呼出的白气在夜空下一团接着一团,凝聚,碰撞,再散开。


他揣着混乱一团的思绪找到酒吧的位置。
被玻璃幕墙隔开的空间闪烁着使他感到亲密的光。这光暧昧的色彩和跳动的频率包围着男人,激起他一些猥亵的幻想。
在踏入舞池之前,他还抱着或许能见到某个人的念头,但沉浸在音乐和灯光制造的迷幻的热力之后,他就完全抛却掉来之前的一腔顾虑。
无非就是这样一回事,他对另一个此刻正贴身舞动、长相还不错的男人边微笑边想,找到目标,接着狩猎,最后度过个把爽上天的钟头……


据男人事后回想,另一人的拳头在击打他的鼻梁骨前应该有过两次预告。


就在他正抚摸陌生人的后背脚步进进退退的时候,气势汹汹的来者停在他身后。他骂了一句什么,男人对面的陌生人感觉不妙,神情有异,可惜的是男人没能及时察觉对方的变化。接着来者又发出了一声咆哮——男人听到了,但没能迅速反应这声咆哮针对的人是自己——然后,夹裹着冷风的拳头精准无误地命中了他的鼻梁。
从鼻梁上传来的剧痛使得男人无法承受一样弯下腰捂住鼻子。面部渐渐弥漫开的酸痛感让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可笑。
“你这混账家伙……!”
而动手的人则气得浑身发颤,站在原地大骂。周围的人下意识地退开,只有音乐的节奏还在人们站立的舞池上方回旋。
等到男人的痛感渐渐退去,他才直起身来,抬起头怒不可遏地瞪向对面还在骂声连连的男友。在那张嘴发出更难听的谩骂声之前,他向前一步抬起手臂猛地扇了对方一个耳光。接着像是被引爆了愤怒的导火索一样,男人疯狂地握紧拳头殴打起男友。


他打出一拳。又打出第二拳。居然敢还手!我可不是以前的我了。妈的!
他带着抽搐一样的异常笑容继续挥出一拳。


维持秩序的酒吧保全人员正努力拉开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身穿皮衣、打着舌环的年轻人从围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来,走向可能是此时酒吧中最冷清的地方。吧台前仅仅坐了一个客人,此时唯一的客人与酒保都在凝神望向争执发生的地方。
年轻人跟熟识的酒保打了个招呼。
“闹得不小啊,神崎哥。”
他边分开腿坐上高脚椅,边兴冲冲地和吧台后面色平静的男人分享刚才的盛况。
“还是那一对?”
酒保神崎像是已经预料到麻烦起源一样问道。
“当然还是啦。”年轻人皱皱鼻子,“小西那家伙真是疯了,又和‘高档货’闹出这种麻烦。要我说,一方厌倦了就快点分手嘛,本来趁着年轻就要好好玩玩,又不是找不到新的男人。那个‘高档货’到底有什么魅力?真是见他圝妈圝的鬼。”
酒保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你们现在都直接用外号称呼他了吗?”
年轻人扯起嗓子:“他不摆出那么一副派头,谁会管?一开腔就是‘品味’,‘价值’,吃高档饭,睡高档床,这也高档,那也高档,我看他只有裤裆里那玩意儿最不高档。”
他说完这席话便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的他方才注意到身边不远处坐着的那个安静的客人,边伸手到衣兜里掏烟边去打量对方的脸。仔细看了一遍,顿感心动,便主动搭讪道:“一个人吗?”
在一旁专心聆听他们聊天的陌生人对这句话的回应是笑了笑,接着客气地说:“抱歉,我约了人。”
“认识一下嘛。”年轻人殷勤地说,“一起玩玩也——”
他话尚且没说完,就有熟识的人过来打招呼。
对话几句过后,年轻人跳下高脚椅,揽着对方的腰同酒保打了招呼,又恋恋不舍地对着陌生人一笑才向舞池走去。


这时刚才搏斗的两人已经被请出了酒吧,舞池又恢复到一开始的热闹状态。


陌生人远远望了一眼人群,问酒保:“刚才的斗殴是经常性的吗?”
酒保叹了一声。
“有时是会有客人争吵或者打起来。不过最近会动手的,主要还是他们两个人。怎么说呢,两个人的性格也许都有暴烈的成分。”
“听起来好像是很复杂的问题。”
陌生人如是评论。
“我不太好擅自评论客人的感情生活……不过会闹成这个样子也有原因。对了,冒昧地问一句,您是不是不常来这种地方?”
“的确。”对方非常爽快地承认,接着问,“是有什么做法不妥吗?”
“啊,不不不,”酒保连连摆手,“只是我个人的感觉而已。”
紧接着他的回答之后是响起的手机铃圝声。陌生人于是接通电话放在耳际,短暂地说了几句之后挂断了电话,接着收起手机。
“是对方有事吗?”注意到他神色变化的酒保随口问了一句。
“嗯。”

赤司征十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接着平静地答道:“看来我等的人今晚不会来了。”





“我要妈妈!”


抱住黛小腿不放的男孩大放悲声。
“好、好啦。别哭啦……这就带你去找妈妈。那个,你先松手啊……?”
被缠住的人尴尬地弯下腰小声安抚哭泣不止的男孩,一边尝试掰开他紧抱自己小腿的手,一边还要避免蹭到在小脸上糊作一团的眼泪和鼻涕。


和男孩相遇是在十分钟之前。一开始黛还为这孩子居然能发觉自己的存在而感到惊奇,后来才发现原来他见到离自己最近的所有东西——包括垃圾箱、提示牌和路标——时都会向对方自言自语地提问:“我的妈妈在哪里?”
无生命的物体当然不会回答这一问题,只有黛误以为他是在问站在提示牌附近的自己,于是问:“你和妈妈走散了吗?”
……结果男孩反而因为突然得到回答而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终于把男孩从自己的腿上扒下来的黛于是牵着他向商场广播处走去。
“我要妈妈,呜呜呜。”男孩终于止住了长久不停的哭泣,但嘴里还是一直叨念着想念妈妈的台词。
“等一下你妈妈听到广播就会来找你的。”黛只能小声安慰他。
“真的吗?”
“是啊。”
“哦,”男孩一转刚刚悲伤的画风,开心地说,“那我可以让妈妈给我买玩具了。”
内心默默感叹“现在的小孩子真是……”的黛不禁叹了口气。



在接待室一起陪同等待男孩母亲前来的黛并没有等得太久。在反复播报“河内太太,与您走失的孩子现在正在三楼接待室,请尽快前来”的广播后,听到消息心急如焚的母亲很快就赶到了这里。
身着大衣的女子有着保养良好的容貌,一时间很难确定对方的真实年龄。在确认儿子安全之后,母亲十分恭敬地向黛鞠躬道谢:“真的非常感谢您。”
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的黛只得回答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以请教您的姓名吗?”母亲不断重复着感谢的言辞。
报出姓名的黛赶在母亲用更加真挚而繁琐的礼节表示谢意前,找了个理由赶快溜走。他当然明白对方这样做完全是出自于善意,但黛遗憾地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应对不来。



走出温暖的商场,闪烁着灯光的冬夜街道吹过使人清醒过来的冷风。黛顺着沿街的店铺慢慢前行。
或许是他最近非常善于联想的缘故,当哭泣着呼唤母亲的男孩出现在黛眼前时,在他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的是赤司的脸。这明明是件很难想象的事,黛想。现在这个温和礼貌应对自如的男人绝不会使人把他和一个流泪的孩童联系在一起。
即使是在咖啡馆中对着自己谈论不愉快的往事时,他的态度也是平静的。莫名其妙地幻想这种情节,自己的神经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纤细的呢……黛不禁失笑。



“我不能释怀。”
说这句话时赤司的神情认真而严肃。
即使这同样是他伪装的一部分,那黛也甘心拜服在如此高明的演技之下;被伟大的演员欺骗总比被拙劣的戏圝子蒙蔽更能让人接受。但他本能地认为赤司并没有说谎,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是这样。
“但就算这样,我也还是不明白你来找我的理由。我究竟有什么作用?”
黛隐藏起略显惊讶的情绪问。
“能表示诚意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分享原因,但……”赤司轻轻地接上后半句,“请原谅我现在并不能说明全部的事实。”
“真是半遮半掩的说话方式。”
黛自言自语。急需达到的目的和含糊不清的说明,两者加在一起完全是愿者上钩的最佳写照。


……但这次钓者成功了。


“如果是孤身飞越大楼、一人连打一百人或者边开快艇边追逐海怪这样的高难度活动,我可没办法胜任啊。”
黛接着这样说。
察觉到他潜台词的赤司轻微地愣了一下,接着眯起眼睛柔和地笑了:“当然不是这种需要专业演员出演的戏份。”
“那就好。我可是很惜命的人。”
尽管淡定地说着这样的台词,但黛的内心却满是自己为何会答应的疑惑。事实直接地摆在他眼前:一个身世未知的男人,怀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会杀人或者使人被杀。如果黛是一个厌恶麻烦的人,应该识趣地找理由买单后走开。可他却一本正经地坐在男人对面,和他讨论助手的职权范围。
因为他长得很不错?看起来有点钱?还是虽然态度温和实际上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谈及母亲时依然会有真情流露?



直到手机震动起来时黛仍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带着无法言说的迷惘接听来电。



08

黛当然不至于以为赤司会轰轰烈烈地坐着搬家公司的卡车过来,指挥工人从车上卸下一堆行李,然后声势浩大地往屋内搬进一个又一个箱子,用辛勤劳动的汗水来浇灌他们同圝居生活的花朵。



但……这似乎也太过于轻装上阵了。



“就这些?”
他倚在客房的门上看赤司把体积不大的手提箱找地方搁下来。看起来完全是短期旅行的简单装备,虽然仅仅一个月的住宿生活也的确用不着带太多东西。
“嗯。有其他需要的东西可以另外再买。”放好箱子的赤司直起身,他像是猜到黛下一步想说什么一样接过话头,“换洗的衣服也是。”
“把衣服借你穿我倒是无所谓……”
“不会有洁癖吗?”赤司挑眉问。
“反正穿完也会洗,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没关系。但是你比我矮又纤细一点,我们衣服的尺码完全不一样吧,还是算了。”


“一直都只有黛前辈一个人住?”


赤司这样发问有其原因。同主卧相比,客房有种少人造访的冷清,无人使用的寝具堆在壁橱里长久不见天日,上一次有来客过夜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再次为了赤司而拖出来时被发现寝具已然无颜见人,最后只得重新买了套新的。
黛很干脆地回答:“是。不觉得与人合租很麻烦?”
听到这句话的赤司于是抬起头仔细地看他,慢条斯理地说:
“那像我这样任性地住进来真是不好意思。”
“出手阔绰的房客不需要道歉。你礼节真多。”
结果赤司对此十分自然地回答道:“只是稍微客气一下,知道黛前辈没有当真我就心安了。”
倚在门上的黛于是稍稍换了下姿势把重心从一条腿移到另一条腿上,盯着赤司的眼睛道:“……你讽刺的功力也不赖嘛。”
“彼此彼此。”



差不多也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黛瞥了眼墙上的时钟问:“要吃东西吗?顺便庆祝一下你的乔迁之喜。”
而他询问的人又把问题抛回给了他。
“前辈平时饮食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我吗?”
黛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有兴趣的话就自己做,没兴趣也没时间的话就随便去外边吃点或者便利店买个饭团凑合。”他回过神后瞬间变得警戒起来,“……我做菜味道很一般的。”
“没关系,家常菜我也能接受。”同圝居人表现得从善如流。
“你的意思是我还要负责做——”
“我记得当时和黛前辈谈话时曾经提到过,”赤司亲切地提醒对方,“食材和烹饪费用也算在内。总之最后都是账单的一部分。”
“把我当民宿老板啊。”黛喃喃道。
“这是客人的信赖。”


“……算了,顾客是上帝。走吧。”
黛挺直身体离开房门,低下头向着赤司站立的方向走去。




结果两个人的午餐还是在附近的居酒屋解决的。本来打算去超市购置食材,正好走在通往黛平时常去的居酒屋的路上,最后拐来拐去还是拐进店内。
正是附近公司的午休时间,居酒屋内人声鼎沸,赶来用餐的上班族挤满了整家店。幸圝运地抢到座位的黛与赤司择桌坐定,在点餐后一段时间便有来打工的大学生模样店员端上餐点。
“味道不错,难怪这家店人气这么旺。”
尝了几口猪排盖饭的赤司客气地赞美。
“只是我们正好赶在公司午休的时间段来,”黛回答道,“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毕竟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限制……过了这么久的自圝由生活感觉这样还真是难以想象。”后一句是有感而发的自言自语。
赤司抬起头来看向他。
“说起来,黛前辈好像是没有在公司就职过的经历。”

黛持着木筷的手悬在半空片刻,很快又恢复如常地向着菜品夹去。

“我的履历你不是都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他的思绪很快又转到了和赤司互动中最不愉快的那一部分上,口气冷淡地回道。
他的新任同圝居人仿佛并没有对黛急转直下的心情有所察觉——也可能是根本不在意。
“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就作为轻小说作家出道,是个不错的开始。”
黛快速地吞咽下口中的食物,选择不接话。
“会选择这条道路应该和兴趣与才能都有关系吧。”
“你说的才能——”黛终于搁下筷子抬起头,看向似乎因他的这番举动而有些迷惘的赤司。他接着说完要说的话:“是指出道作好不容易撑到第三卷就因为销量太烂而被腰斩的才能?还是稿费和版税加在一起也抵不过取材费最终只能转去做漫画脚本的才能?”


……然而赤司的表情却像是在说“值得如此动气吗”。


“很正常。商业出版本来就是读者选择作者的过程,在这之中必然会有被筛选掉的悲剧角色。”
“说的这么直接。你的客气礼貌呢?”
“事实上调查的时候我顺便读过黛前辈的出道作,”结束用餐的赤司也放下筷子,“完全能理解会被腰斩的理由。但是其中有些地方我倒是觉得非常有趣。”
黛原本以为赤司只是敷衍,然而对方真的针对他出道作的细节进行了分列一二三四点的陈述。最后赤司的收束发言以陈述句结尾:“成功和失败都是有原因的,重要的是总结经验。”
被他有理有据条理清晰的分析连番攻击后的黛已然失去了一一反驳的力气。
“你调查个人信息的时候,连这种完全没有必要的东西也会掌握到么。”
他只能这么说。


赤司的表情从淡定转为疑惑。
“这是取圝悦。”
“……什么?”
“加深对你创作的了解难道不能取圝悦黛前辈吗?这是为了拉近我们之间距离的诚意的表现。我以为黛前辈能感受得到。”
无言以对的黛于是低下头注视着已经被扫荡一空的饭碗。
“感受到了,”他说,“你的诚意就像这碗里的米饭一样实在。”




“一个下午过去了。”

黛合上圝书,对被炉对面的赤司说。
临近傍晚,夕阳的颜色渐浓渐艳,穿过玻璃窗洒落在地板上,像为之擦上一方金粉。客厅极其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不时在空气中滑过。
原本专心阅读的赤司闻声抬起头望向黛。
“为什么突然发出这种感叹?”
“你什么都不对我说吗?”黛把书放到桌子上,稍稍拉了拉被子,“还以为会尽早向我交待助手职责和注意事项。”然后他就得赶快开始完成每日任务,仿佛打一场游戏。


——结果用过午餐的两个人回到家后,却以缩在被炉里各捧一本书打发时间的方式完整地耗尽了一整个午后。
虽然黛也乐得清闲,但这种温馨而懒惰的度日方式,同他脑海中所构想的紧迫生活实在大异其趣。


“我对黛前辈的敬业态度十分赞赏。”
“毕竟你的出价更加令人赞赏。”
赤司笑了起来。
“所以请黛前辈珍惜今天的轻松时光,从明天开始我会认真向你说明情况。而且黛前辈今晚不是有约吗?因此我想就休息一天也无妨。”
黛面上一怔。
“你怎么知道——”。
“书房墙上的日程表上,今天那栏好像有关于晚上安排的标注。当然我也只是随便猜猜。”
“……我今晚是有事。还打算和你请假的。”
“请不必顾忌我,”明白黛心思的赤司和善地说,“担任助手并不意味着会限制黛前辈自圝由出行……不过前辈真的放心把我这样留在家里?”
“这种问题是怎么回事。你的年龄不是早就过了会让监护人不放心出门的阶段吗。”
“我的意思是,”赤司慢慢地说,“让几乎没什么了解的陌生人独自留在家中,前辈就完全不担心会有任何财务上的损失?”


随着他的发言,黛环视了客厅一周。


“这家里有什么值得你特别打主意的东西吗?”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这个。
他接着补充道:“只要把手办展示柜和书架留给我,我就能顽强地活下去。其他都随便你。”
“哦,再加一个水冷系统。”
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09

基于邀请人的身份,黛原本是怀着更严肃的心态踏进这家快餐店的。

——尽管当得知约会地点在快餐店时,他严肃的心态已经被粉碎了一次。

和他约定见面的男人来得更早。他快步走到桌前——对方什么反应都没有地继续坐在那儿——因此他反过来把被忽略的时间用来观察对方。

首先引起他注意的是桌上堆积如山的包装袋。黛在看到高高叠起的汉堡外盒时努力心算了一下面前这个人的饭量,遗憾的是没有得出结果。他面无表情,心中惊叹不已。
而此时他所惊叹的对象——身材高大的男人休息时间换下制圝服,转而穿着普通的休闲装,为了打发等待的时间,正捧着文库本在看。他看书的劲头很认真,表情严肃,翻页的动作显得慎重,手指小心地绕过页角。比起百无聊赖打发时间的顾客,更像一个在做功课的学生。
他很想知道对方在看什么书,但文库本外包着的布制书衣使他难以遂愿。



“晚上好。”他说。



男人无动于衷。看起来小说情节正进入戏剧冲突更加激烈的部分,因为他那两条分叉的眉毛现在越来越明显地向中间积聚到一起。有些读者的表情可以轻易地使人明白他现在正读到怎样的情节,譬如黛面前的这一位。
换一个时间和地点,他肯定不会忍心打扰这么投入的读者。因为他自己就试过正看到兴趣渐浓处被打断而不禁满腹牢骚。但现在不行。
他抬起胳膊,把手轻轻按在书上,再一次说:“抱歉,来晚了。”


“——啊啊啊!”


男人对于他的出现毫无防备,在他做出这一动作之后猛地发出一声叫喊,手上一抖,文库本便在手上翻了出去。他捉住书脊,把书重新还给对方。
多半是出于尴尬,男人咽了一口口水。他对在对面位置上坐下来的新访客说:“啊……不好意思。我完全没发现你来了。”
被人习惯性忽略的黛说这很正常。
他接着问:“火神刑警找我出来的目的是……?”
黛原本以为上一次询问之后这桩案子已经和自己再无关联。当然,这种说法是在除去与赤司相关部分的前提下。

火神放下手中的文库本。
“让黛你这样专程过来不好意思。不过有些话在电话中实在讲不明白。嗯,今天其实是另有一个人想见你,他有些事想和你说……”
“他什么时候过来?”黛问。



“不好意思,刚刚去了下洗手间。”
像是从半空中横飘出来的声音在身后答道。



“你好,黛前辈。”
——面容清秀的青年于是走到黛面前礼貌地同他打招呼。
“你是……”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黑子哲也。是火神君的朋友。”

以朋友的关系来说,“火神君”的称呼似乎太过客气了一点。

黑子于是坐回火神身边的位置。而火神适时地收起文库本起身。黑子转头看向他,叮嘱道:“请不要忘记带二号散步。”
被这样提醒的人露出了有些烦恼的表情。火神伸出手挠了挠头,嘴里嘟哝道:“是,是,知道了。”他继而转向黛,点点头道:“那你们慢慢聊吧,我就先走了。”
还不待黛对他的告辞作出反应,火神已经穿好外套,起身离去。



喂——等等——!



来不及把内心的咆哮转化为现实,情势就已经变成黛和黑子两个人相对无言的场面。黛本以为自己已经是不擅长交际的类型,然而看黑子的表现,他似乎也是寡言少语的人。两个人沉默地大眼瞪小眼,各踞一端对坐在堆满了包装盒的桌子前。

“吃了很多啊。”
“是的。”
“……我还以为这些都是火神刑警吃的……”
黛艰难地寻找话题。
不料黑子闻言点了点头。
“这些确实都是火神君吃的。我只点了奶昔。”
“……是吗。”

看起来现在急需从天而降一位自带活跃气氛功能的选手。

“今天通过火神刑警找我来,原因是?”黛只得开门见山地问。
“黛前辈知道<摇荡>这本书吗?”
黑子反问。
“没有读过,但是对这个名字似乎有点印象……啊,想起来了,是那部预言浦野被杀事件的小说吗……?”
这种归于严肃文学范畴的小说黛一向不感兴趣,对《摇荡》这本书的基本了解完全来自于最近媒体的报道和网络的热议。因为和新近杀人事件的联系,这本书占据了话题顶峰。
“我是这本书的作者。”黑子说。
黛为之一怔。
但他还是想不到为什么这本畅销书的作者要找上自己。
“但是这和我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他疑惑地问,“而且我们在此之前也并不相识。”
黑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听火神君讲述案圝件相关细节之前,我也不会想到会和黛前辈扯上关系。但是当火神君提到前辈名字的时候,我有一种毛圝骨圝悚圝然的感觉。”
“等、等一下,毛圝骨圝悚圝然是怎么回事——?”
“为了确认是不是一模一样,还专门向火神君询问了名字的写法。无论是读音还是写法都毫无差异。这件事给了我很大的冲击。”
黛因为黑子的讲述而蹙起眉头。
“为什么会感到冲击……”
黑子沉默地望着黛。然后他轻声说:



“黛千寻,是我的小说构思中‘龙宫’杀人事件最后一名受害者的名字。”

得到这一答案的黛麻木地眨着眼睛,努力消化对方刚才的发言内容。



黑子接着说:
“这个人物在续篇的构思中才出场,已经出版的部分并没有这个角色。事实上,作为作者,我本人对于‘凶圝杀预言小说’的噱头并不感冒,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摇荡>的情节和真实案圝件相差甚远。然而,和真实案圝件有关的人居然和我的小说中的受害者同名……这让我感觉不可思议。”


“……全国有很多与我同名同姓的人,”黛低声说,“会和虚拟人物重名的人有很多。”
“我很想赞同这一意见。”黑子静静地说,“但是现实中和死者有过交集的人只有前辈你。”
“你看漫画吗?我现在正在给一部漫画写脚本,也许你偶然在杂志上看到了我的名字,接着留下了印象……”
坐在他对面的人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对漫画不怎么感兴趣。”黑子说。



话题被中途斩断。漂浮在他们之间的沉默瞬间变得无边无际。


“也可能只是巧合啊。”黛自言自语地说。
黑子注视着桌上狼藉的残骸,轻声说:“但愿是这样。”
与其说是恐惧,黛此时的心情更偏向于惊奇。所谓打破次元壁……但现实中的人和虚拟人物,甚至是连书籍实体上的印刷痕迹都没有,仅仅处于作者构思中的虚拟人物……
“可以的话,请黛前辈尽量与我或者火神君保持联系。如果遇到什么异常情况,请尽快告知警方。”小说家平静地说,“听我说这种话,也许会觉得我这样做是杞人忧天吧。但作为原作者,真心希望任何不愉快的情节都不要成为现实。”

这次聚会就在这样凭空出现的阴影下结束了。
告别的时候黛随口问:“说起来,之前火神刑警没注意到我的时候,你应该看到了吧?怎么没提醒他?”

“啊,这个吗?因为觉得火神君被惊吓到的样子很有趣。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很有意思呢。”
——以一本正经的态度说出恶趣味台词的黑子给黛留下了深刻印象。





走在回家路上的黛中途去了书店,在被摆放在书架显眼位置的地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摇荡》。他付了钱买下新书,从书店出来,突然想起赤司还在家里。虽然觉得他并不会就这么饿着,但想了想黛还是进了便利店带了份饭团出来。

打开家门的时候,刚刚踏进一只脚,就听到从屋内传来的招呼声。

“——欢迎回来。”

一时间还没有立刻接受家里有第二个人的黛险些收回脚。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踏进来关上门。简直就像是主妇欢迎丈夫回来一样,他不禁如此腹诽。但黛并不打算把自己的感受同赤司分享,他本能地预感这不会给自己带来好的后果。
走进客厅,赤司正烤着被炉看电视(难道他一晚上都没起身?黛想),见黛进来便转头看他。
“还在啊。”黛说。
“是啊,没有卷走黛前辈的手办同人本与水冷系统后潜逃。”
黛把买回来的饭团抛给他。赤司准确地接住后说了声谢谢。
“今晚玩得开心吗?”对方礼节性地问。
“嗯,开心得不得了。”
“那就好。毕竟从明天开始就要投身工作了。”
他在赤司对面坐下来,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望见窗外的夜空。
“在看什么?”赤司注视着他问。


“天黑了。”


黛简单地回答,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夜空是纯粹而浓稠的黑暗,星星被搅动在黑暗中,渐渐解圝体融化,不知所踪。




TBC.




不太相干的一个问题,根据我遥远而不知根据的记忆,好像赤司的球衣尺码是M?然后黛是XXL……?谁能告诉我我记得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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