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有非常轻微的灵异描写,请注意
#试着用了敏感词屏蔽器,希望不会影响阅读
04
桌上的电话开始持续不断地作响,像是歇斯底里症发作一般。刚刚才有机会坐回到椅子上的火神于是起身快步赶去安抚。
在他挂上电话,为勉强应付过去电话那头的人而长出一口气的时候,同属搜查一课的木吉铁平夹着文件夹迈进办公室向他走来。
“还是没进展啊。”木吉把文件夹放到办公桌上后感叹。
火神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发现死者的是早起晨练的老人。
浦野大介的尸体倒在小巷当中,还维持着死前惊慌的表情。死亡时间约在深夜一时至二时左右,四道刀伤分布在胸圝部与腹部,复杂的是经法圝医检验真正致命的是最后一刀,而最后一刀又像是一次单独的袭圝击。是同一个凶手的重复作案?还是有两拨人都想置他于死地?不得而知。现场没有找到凶器,连同浦野本人的手机也被凶手一道带走。
监控最后一次捕捉到他的身影是他孑身一人从便利店出门的画面。浦野在深夜中孤独地走向飘雪的街道,再出现时,鲜活的面目已经转为讣告上的冰冷文字。
死者的人际关系并不复杂。杂志社的同事在被问及浦野相关情况时众口一词地称赞他工作态度端正努力认真,而遇到火神“是否有人同他结仇”的问题时则纷纷摇头,说浦野这样的人怎么想也不是会有仇人的类型。几乎每个被问到的人都难以想象在死者为何会遭遇这种致命的恶意。
火神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女友黑泽光代,身为死者的女友,前来认尸时的态度却过于淡定。
“他是你的男朋友?”火神发出疑问。
“在他死前是的。”黑泽不近人情的回答不禁令他皱起眉头。
之后火神和木吉才了解到黑泽已经劈腿怀圝孕并在当天就向浦野说明情况的事实。本以为浦野的死和黑泽的劈腿对象有关,但很快就查明这个男人当时正在海外出差,而黑泽也并没有告诉浦野对方究竟是谁。
“所以说我和他的死没有关系。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黑泽不耐烦地发问。
火神从座椅上起身,在推开询问室的门之前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
“虽然这话轮不到我来说。但是,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了。难道你就不会有哪怕一点悲伤吗?”
他接着没有再管露出吃惊表情的黑泽,径自推开了门。
他们对案发当晚死者所参加的聚会的其他五人进行了重点询问。在死者被杀的时间段内,其他几人似乎又都有不在场证明。今吉在常去的桥牌俱圝乐圝部过了一夜,中里则去了哥哥家中。而对松山展开调查的时候则意外发现了一桩桃色新闻:他在同已婚的女学员鬼混,当夜即是和对方在外开房共度。而松山在请求警方不要透露消息时的样子反倒理所当然,火神“哦、哦”地在口头上应付,心中不禁觉得这个人真是毫无道德观念。黛声称自己结束聚会后就直接回家,一夜未出。查看他所居住的公寓门口的监控录像,可知情况属实。
唯一的例外是赤司。
有浦野家附近的居民作证说案发当晚曾见过容貌和他相似的男子在大楼前出现,被刑警们进一步询问“大概是在几点钟见到的呢”时回答说:“因为出门前特地看了时间所以很清楚,应该是晚上九点半左右。”
聚会结束后,浦野乘坐出租车在九时许回到家。在这一过程中,从运营商提供的通话记录能够得知,赤司给浦野拨打过三次电话,但对方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接听。出租车司机在证词中提到浦野此时的精神状态意外地亢奋,频频提及和“龙宫”有关的话题。联系不上浦野的赤司随后赶到了浦野家附近。巧合的是,浦野此时并不在家——下车后他没有回到家中,而是去了一家居酒屋。赤司因此扑空。
“除去网络上的联系,你同浦野在此之前相识吗?”
“不,我们并不认识。”
火神本能地感觉到谈话对象的难缠。尽管对面的人是经办此案的刑警,但赤司表现出的态度却很平常,既不紧张,也不畏惧。这种冷静的应对方式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他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喂,这话可不对吧。你声称并不认识他,但却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和住址。这可不是陌生人之间的相处方式。”
“我出于某些私人方面的原因收集这些信息。”赤司淡淡地回答道,“这没有达到触犯法律的地步。”
火神拧起眉头。
“坦诚点。你和浦野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赤司对这句话的反应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调查这种事应该是刑警先生的任务。”他心平气和地说。
火神的拳头在桌面上“咚”地敲了一下。
“请你配合我们办案。这种似是而非的模糊说辞只会增加你的嫌疑。”他厉声道。
赤司的声音仍像是不受半点触动一般沉稳。
“当晚我等到十点半仍未见到浦野,于是就自行返回家中。这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我对于他的死亡也感到十分惊讶。事实上我比任何人都迫切地想要知道凶手是谁,啊,或者可以说……如果能办到的话,我希望能比刑警先生更早抓到他。”
慢慢冷静下来的火神用怀疑的眼神注视着他。
“居然说出这种话吗。浦野究竟是你的什么人?”
“他‘必须’是我的什么人吗?”
捕捉到他语气变化的火神微微张开嘴。就在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变了。而坐在他对面的赤司的声音也改变了。他抬起头和火神对视。那双眼睛中闪动的是锐利而冰冷的色彩。
他用这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接着说:“一个人就这样丧失了性命,而如果杀死他的那个人放弃作恶,事情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扳掉开关就能制止惨剧,如果是我,我会选择伸手。”
这时他始终注视着刑警的脸。但那目光像是穿越过火神,投在遥远的某处。
与其说这句话是他对火神的回答,不如说是对他心中所想的某个人的答复。
这场询问因此不欢而散。但根据事后调查有一点无可置疑,那就是赤司的确像他所说的那样,在久候浦野不至后就选择回家。而当浦野身中数刀倒在血泊之中的时候,赤司正身处于驱车前往现场需半小时车程的家里。
“用交通工具弃尸的可能性有多大?”
木吉对火神的问题摇了摇头:“法圝医结合现场血迹的喷溅情况和其他痕迹,认为发现尸体的地点就是第一现场。”
会不会是赤司雇佣他人下的手?
念头刚在脑海中冒出来,火神随即提醒自己不应该先入为主在这时就认定凶手。尽管赤司在这件事上的表现非常奇怪,但到目前为止的确缺乏有力的证据能够把杀人嫌疑指向他。
在人生的最后一个晚上,浦野本人的行踪也显得耐人寻味。他在居酒屋待到十点多之后离开,接着去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使得火神隐隐感觉到事情发展的方向开始出现干扰因素的麻烦。
而且他此时面对的麻烦不止这一桩。
木吉俯下圝身去专心地打量放在火神办公桌上、包着浅蓝色书衣的文库本。
“这个就是——?”
他指着夹有柴犬书签的小说小心翼翼地问。
后者难得地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点了点头。他把文库本拿在手里,像对待某个人一样望了望,又叹了口气。
“就是这本没错。”
“好像现在掀起了很大的风圝波啊。”
“他昨天还和编辑争执了一场。出版社想要故意用这个当做卖点炒作,马上出续篇,还要在续篇中根据死者的经历有意添加相关情节,为此向他施压。这可是现实生活中的人命啊!结果拒绝之后对方连‘另找其他作家代笔’的威胁都说了出来……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实在是太让人恶心了。”
木吉同仇敌忾地点了点头。
“确实做得太过分了,根本不考虑死者的名誉和遗属的心情哪。不过,居然会有这种巧合,”他伸出手挠着后脑勺喃喃地说,“在新近出版的小说中,做出和现实生活中命案相似的预言什么的……”
火神对这种说法颇感愤愤不平:“所谓的预言只是夸大。真读完小说就会发现除了‘龙宫’这一细节之外,其他地方都完全谈不上近似。结果现在媒体推波助澜、出版社又想横插一杠,连‘凶圝杀预言者’这种名头都打出来了……这群混圝蛋到底想干什么?!”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以咆哮的音量脱口而出。附近有人闻声向这边望过来,火神只得咳嗽一声更加小心。
“他现在很困扰吧?”同事关心地问。
原本还怒火填胸的火神听到这话却像是泄圝出了一口气。
他换了个姿势坐着,椅子发出轻轻的一声响。火神贴着椅背放松身体,踌躇片刻后自言自语道:“啊,怎么说呢——黑子那家伙……”
在一生中的第二十五个年头解锁“卷入杀人案”的成就是不是有些太早?
黛坐在电脑前,边漫不经心地浏览网页边这样想。
倘使要他说实话,浦野的面目已经开始在脑内的记忆中变得模糊。相对而言最为鲜明的是他小心翼翼地缩着肩膀同人交谈的剪影。比起真人,他更熟悉的是OC客论坛上名为“森月兔”的ID。森月兔的头像是一只非常可爱的露出灿烂笑容的兔子,可爱到他无法把这张头像和戴着眼镜的拘谨男人的脸重叠起来。
他想到浦野的痛哭。而当时在聚会上安慰他的所有其他成员——包括黛自己——大概都不会想到今晚会是这个痛哭着的男人的最后一夜。
他继而想到失约的赤司。
也许是那个飘雪的冬夜太过寒冷,他当时无暇细想这段经历。而现在仔细回忆,他才注意到赤司对于浦野当时的呓语的奇怪反应。一开始还和自己约好接下来去咖啡馆坐坐的男人,在听到今吉的话之后立刻态度大变,而今吉不过是转述了浦野的发言:“要去龙宫……”
对,就是在这里。
影响他态度的开关就在这。
黛总觉得“龙宫”这个词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肯定在哪里见过,但他一时间无法确定信息来源。最近媒体上针对这件凶圝杀案有各种连篇累牍的报道,他乱糟糟地读完,又乱糟糟地留存下各类印象。
他并不是好奇心旺圝盛的类型,而且——可能显得有些冷血——他对别人的生死抱持着相对漠然的态度。如果不是这次自己被亲身卷入到案子当中,“浦野大介死亡事件”也无非是浏览新闻时一条寻常的标题而已。
比起真凶,更让黛感到在意的是赤司的态度。虽然只有短暂的一次碰面,但他确实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着某种模糊而富有吸引力的东西。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
铃圝声作响。黛放开鼠标,拿起手机。来电号码是陌生的。
“喂?”他接通电话,眼睛仍在电脑屏幕上打转。
下一秒听到另一端传来的声音的黛下意识地把目光从风景摄影上移开。
“打扰了,黛前辈。现在有时间吗?”
身体泛起短暂的、但是实实在在的一丝颤栗。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电话号码?”黛尽量将声音放得更平稳,“我从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
“这是最不重要的一件事。”电话那端的赤司平静地说。
伴着人声而来的是汽车的喇叭声与断断续续的嘈杂声。他是在街头打来的这个电话吗?黛从椅子上站起身,倚靠在书房的墙上,另一只手插在家居服的兜里。
“你给我带来的意外惊喜还真多。”
“上次因为某些意外而爽约,真是不好意思。”赤司说,“今天有时间吗?可以的话,想和前辈见面。”
黛轻轻地笑了笑。他知道电话那头的赤司看不见,但他还是笑了笑。
“然后让你再放我第二次鸽子?”黛问,用的是分外尖锐的口气。
出乎他意料的是赤司在电话那头像是一般如是地同样笑了起来,轻笑声在电波传递间动荡紊乱。
“这么记仇吗?”赤司问。声音里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散去。
“毕竟是头一次啊。从约定到推圝翻还不到五分钟吧?”
“啊,真是抱歉。不过还是想确认一下,今天黛前辈有时间吗?……别担心,这次会同前辈聊到最后的。所以,请来和我见面吧?”
05
约定见面的咖啡馆离家不远,他顺着街道沉默地步行。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走在他身后的一个陌生女人这时赶到他身前。她穿着白色连衣裙,身形极其纤细,此时正挎包疾走,留下一缕逐渐散开的馥郁浓香在背后。她走到一家餐馆门前,拾级而上,拉开被漆成金黄色的大门,细瘦的身影在门后一闪即逝,像张飘进黄色文件夹的白纸。
他不知为什么盯着这张白纸看了一会儿。一种氤氲的危机感从心头升腾。
街道上,除了他之外的人都一如既往地各行其是。只有他站在原地,像是暂时丢失了行为的动机。
“来晚了,不好意思。”
桌子对面的人闻言抬起手表望了一眼:“不,时间正好。”
他看起来心情很愉悦。起码看起来是这样。或许他一天中的确有一半时间都过得开心,或许他只是很善于表情管理这一套。
“你等了很久?”
“没那回事。我也是刚到不久。”
他们先后点了喝的。咖啡馆这时顾客并不多,空气中飘着悠扬的爵士乐。适合打盹、走神,也包括和一面之交的陌生人面对面交谈。
“这样叫我出来好吗?”
对方抬起头来。他的脸上带着礼节性的微笑,眼神则是含有疑问的。
“指的是什么?”
“关于浦野死亡的案子,理论上我们都有嫌疑。这样私下见面没问题吗?”
赤司垂下眼睛。他听到这句话后的笑容显露出一种微妙的宽厚。
“如果刑警先生正全力追踪你或我的话,是不妥。”
言外之意是:但并没有。不要想太多。
“现在可以说了吧?”黛不着痕迹地调整坐姿,“你找我出来要谈的事情是?”
他们的谈话暂时陷入中断。压低声音温柔地说着“请慢用”的店员轻轻地把杯子自托盘上取下。杯盘碰撞时发出的轻微声响成为对话的分隔符。店员接着便退下。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向黛前辈说明自己的请求。”
赤司直接明了地说:“我希望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能够雇佣黛前辈作为助手。”
“什么助手?”他警戒地问。
“调查同龙宫有关的死亡事件的助手。”
气温变冷了。
——不,其实咖啡馆内的温度并没有改变。只是这句话给他带来的感受成为心理上的干扰因素。播放的乐曲更换了,男人的轻声吟唱渐渐隐没,换作女歌手哀伤的声音在周遭回荡。
“这种侦探小说的情节真老土。”黛自言自语。
赤司笑了。轻快的笑声在这种气氛中似乎格格不入。
“这种举动很超现实吗?”
“是有些超出我的常识。调查死亡事件?这种事应该是警圝察的任务。喂,”黛稍稍探出身去盯着他的眼睛,“难道你的真实身份是私圝家圝侦圝探?”
“我当然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员而已。”
赤司作出这样的回答时神色未改——他竟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
“普通的职员却有不普通的行动目标啊。”
“黛前辈的态度似乎非常不合作。”
“对这样不合作的人还能心平气和地用敬语交流,使人敬佩。”
“因为在此之前我发现了一件很巧合的事。黛前辈和我同样毕业于洛山高校,算起来是高我两届的学长,”赤司平淡地说,“像这样用敬语称呼很正常。”
在这时黛的态度才算真正变得严肃起来。
“你调查我?”
他脸色变冷,声音也转冷。
“我了解到的信息都在能够通过公开渠道查明的范围内。”赤司像是为了安抚他的怒气一样补充,“请相信这里面并没有利用监视或监听才能弄到手的部分。”
“包括我的联系方式和住址是吗。”
赤司不动声色地望着他,几秒钟后语气转为遗憾地开口:
“我原本希望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冒犯到黛前辈,但现在看起来似乎不可能。”
黛没有反应,因为他想到了一件更不可思议、但是又更有可能的事情。
“难道你进入论坛也只是为了接近我?”
面对他的质问,赤司陷入深思一样蹙起眉头。接着他说:“不完全是。”
“原来我居然有这种被人仔细注意与调查的价值。真是感谢你如此重视。”
“我充分体谅黛前辈对此产生的不悦情绪,”他态度从容而口气温和地劝道,“请喝着咖啡暂时平复一下心情。接下来要谈及的话题是严肃的,我个人由衷希望前辈能以更理性的情——”
“你这种说话方式真讨厌。”
想说的话被黛硬生生地从中截断,赤司一时间露出惊愕的表情。但他马上就收起了多余的神情,淡淡地说:“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评价。”
“不考虑掏出小本子记下来作留念吗?人生中的第一次总是越过越少。好好珍惜吧。”
听清楚这句话的赤司睁大眼睛。
“……你的性格比我想象中的还刻薄。”他说。不过看上去并没有被激怒的迹象。
“只是稍微擅长讽刺一点。和擅自挖掘私人信息、潜伏着观察他人的家伙比,这种话根本没什么杀伤力。脆弱到连这种话都听不得么,开玩笑的吧?”
“有趣。”赤司靠在椅背上轻轻地笑起来,“原来黛前辈是这样的人。和呆板木讷的外表形成的反差真大。真是不肯吃亏的家伙。”
突然变化的措辞……果然这家伙也选择放弃礼节性的客套态度了吗。
“不打算继续扮演礼貌学弟了?”黛问。
“配合他人的态度来更改应对方式是我的习惯。像原来那样对话当然没问题,不过现在我对黛前辈更感兴趣。我们不妨接着来谈担任助手的事,这一个月的助手工作是有偿的——”他接着说出了一个数额。
黛必须承认有一秒钟的时间他曾为了这个数字而心动。当然这种心动缺乏后续进展,立刻就消散无踪。免费的晚餐本就难得,而由面前这个人提供的免费晚餐更需要打响警戒。
他没有说话。
对方的脸上显示出难得的一丝踌躇。
“不满意的话,工资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增加。”
“不是钱的问题。”黛说,“现在这个数字已经很可观了。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
像是猜出黛的想法一样,赤司露出亲切的笑容。
“愿意出这个价位是因为黛前辈本身有值得我付出这笔款项的价值。我们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这也只是投资,而不是慈善。所以请不要有多余的压力。”
“能问问让你这样慧眼识英才的原因吗?毕竟连我自己都猜不到。”
“现在还不能说。能够保证的是我决不会要你去做任何触犯法律的事情,你要做的只是在某些时候辅助我,以及给我提供居住地。”
黛很快反应过来赤司刚才在说什么。
“你要住到我家来?”
“不用担心,房租是另外算的。水电费以及可能的食材费用也会单独列出。”
“贴心的老板啊。”
“这是诚意的表现。那么,关于担任助手这件事,你的答复是?”
黛轻轻地摇了摇头。
赤司静静地望着他没有作声。他的情绪徘徊在早有准备和略感讶异之间。他保持着这种状态等待黛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你开出的条件确实很优厚,事实上已经优厚得过分了。老实说,我不觉得自己会有让人掏出这样一大笔钱的价值。我珍爱生命,所以情愿保持警惕。也许你身上是有很多秘密,不过现在的我还不想和你一起分担。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不得不在意的事。”
“什么事?”赤司平静地问。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在浦野死之前你就打算和我见面。假如要找我商议的是同一件事的话——你提前预知他会死?还是说,”黛不动声色地放缓语速,“杀死他的那个人现在就坐在我面前?”
如同聆听一个愚人讲述的笑话一样,赤司将双臂抱在胸前,不出声地笑了。这种居高临下般的笑意让黛颇觉不快。他的目光在黛的脸上游移。
“你是想说一个杀人犯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和你讨论如何揭露自己的罪行。遇见这种事情的机率很高吗?”
“这世界上脑回路奇特的罪犯有很多。我为什么不能走运到碰上其中一个?”
“给我定罪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因为一般人不会像你那样热衷。”
“那我不妨来问一个问题——黛前辈对浦野的死是什么态度?”
“我的态度吗?……当然很遗憾。”
“然后?”
“希望能尽快查明真相,找到凶手。”
“还有呢?”
“觉得人生无常要及时行乐?……说白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大概就这样。”
“再没有其他的感想了吗?”
不断重复的问题变得无聊。他对以严肃态度没完没了提问的赤司感到茫然。
黛渐渐丧失一本正经回答问题的兴趣,一开始只是选择默不作声。等到蔓延在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已经到了难以收场的地步,他才低声问:“你还打算听到什么?”
“有一面之缘的网友莫名其妙地死了,黛前辈的感想只有区区两句话。”赤司像给学生下评语的老师一样温和而直接地说,“你对一个人的同情心并不见得比对一只蚊子更多。”
黛未作声。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赤司宽容地笑了。
“我激怒你了?不好意思。我能理解,因为浦野对你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而你的同情心又很有限。”
“看来对你来说不是。”黛冷声道。
“因为他并不是惟一一个受害者。被意外波及到而丧失性命的人不止浦野一个。黛前辈态度冷静是因为置身事外,而我不是。我曾经因此失去了对自己意义最为重大的那个人。”
这句话使得黛有轻微的怔愣。
邻座传来一阵小小的喧哗。音乐犹如时钟指针持续前行,播放的乐曲换到最新一首。旋律是轻飘飘,梦幻而旖旎的。是砂糖、羽毛和粉色招贴画。
他们谈论的话题却是冰和雪。
“我不是有意想冒犯你,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黛说,“你失去的是……”
“——我的母亲。”
赤司接着说:“我不能释怀。”
06
女人躲在被子里发抖。
——咚咚、咚咚。请开窗。
——咚咚、咚咚。请开窗。
小孩子发出的清脆的声音仍然穿过棉被的阻隔,进入她的耳朵。
走开啊。走开啊。走开啊。女人在心中无声地发出悲鸣,她蜷缩起身体,战战兢兢地等待着窗外未知生物自行离开。
突然间,声音停止了。
周围陷入久违的寂静。女人惊疑不定,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在黑暗中,她失去了计算时间的能力。也许过了十分钟,也许过了半小时。
敲击声消失了,说话声消失了。
终于得救了。
女人这时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在极大的惊慌中不知不觉流下了泪水。
她顾不上拭去横流的眼泪,只是慢慢地掀开被子。被子外的榻榻米上正站着一双脚。
女人掀开被子的手僵在半空。
在女人身边,穿着幼稚园制圝服、背着书包的无头躯体慢慢地弯下腰。
“——这样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间在耳边被人念出了和书上一模一样的台词,火神吓得一秒钟甩开书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在这中间又不慎碰到了头,重新坐回沙发的他按着后脑勺感到痛楚的地方,将愤怒的目光投向把他惊吓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被他视线锁定的人却不为所动。他仔细地盯着火神的脸,轻声说:“刚才,火神君的脸变成了奇怪的形状。”
“这是拜谁所赐啊????你这家伙果然是故意来吓我!”
“火神君一直察觉不到我的吧。”黑子哲也平淡地说,“顺带一提,怕鬼的人还是少读恐怖小说更好。”
“偶尔、偶尔也想挑战一下自己啊。为啥突然跑过来对我说话?”
端着倒满奶昔的玻璃杯的黑子于是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来。沙发的不远处,柴犬趴在地毯上正睡得香甜。
“字面意思。为了表达对火神君的感谢。”
“哦,这种事啊,”火神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地方后放开手,转过头望向黑子,“真是的,不用这么客气。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搬过来一起住的话有人作伴也不错。话说居然真的能穿越记者的防锁线溜出来,你也很厉害啊。”
经过媒体的发酵和出版社的有意炒作,所谓的“凶圝杀预言小说”名声愈来愈响。记者们企图采访小说家本人,有关谈话的综艺节目也投来橄榄枝。网上关于这件事的评论声音也是千奇百怪,但总的来说,基调都并不会令黑子本人感到愉快。当事情发展到有记者蹲守在黑子家附近试图拍摄到某些情报的地步时,神出鬼没的小说家在和朋友事先商议后,以自己的超弱存在感为武器摆脱记者的追踪,拖着简单打包的行李箱和爱犬二号来到刑警家借住。
“但是到这边借住还是给火神君带来了麻烦。”黑子一本正经地重复道。
“无所谓的啊。你这家伙怎么老是这么客气。”
“谢谢。那么今后的美味晚餐就都拜托火神君了。明天请做饺子。”
“你也别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把人当厨师了啊???”
黑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奶昔。放下杯子的他岔开话题问:
“现在案子的进展怎么样了?”
火神面对这个问题只得叹气。
“还是一头雾水。想不到凶手会是什么人啊……连常常在附近一带活动的流浪汉都叫来问话了。除了手机之外的财物都还在死者身上,应该不是劫财。死者性格软弱,不是那种会轻易与人结仇的类型。情杀的话,原本排除了他女友的劈腿对象,但是这家伙的交往范围似乎没那么单纯啊。”火神犹豫片刻道,“出事的当天晚上,他从居酒屋出来之后又乘末班车去了一家gаy吧。”
“之前曾说过他有女朋友。”黑子重复道。
火神看起来并不擅长聊这个话题。
“啊……这个……每个人的爱好都不一样。”他咳嗽一声接着说,“虽然有只能接受某一种的人,但这世上也有两者皆可的人存在啊。不过我们就这件事询问女友黑泽的时候,对方看起来很惊讶。她说浦野从未表露过这方面的兴趣。当然也不能排除死者会做出隐瞒的行径。不过去gаy吧调查的时候,那里的酒保说死者不像是同道中人。”
黑子轻轻地“哦”了一声。
“……我们只是去办案的啊。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火神君过于敏感了。请接着往下说。”
“因为起了纠纷所以酒保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死者点了喝的之后就一直在吧台前坐着玩手机,中间有人来搭讪,但是死者像被吓到了一样说‘我没有那种兴趣’。这样说的话当然被对方用‘那来这里干什么’的理由训斥了。酒保在当中劝架,找茬的对方最终悻悻地走开。死者在吧台前又坐了一段时间后也离开了。”
“奇怪的做法。既然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为什么要在深夜坐车去那里呢。”
“这就是问题啊。既然是专程前往的,总不会是因为把gаy吧认成普通酒吧而去的。况且就算是一开始搞不清状况,进去之后也应该能猜到是什么地方。”
“也许他是要在那里和某个人碰面。”黑子说。
“也有这种可能。”火神在沙发上坐直,“首先怀疑的是当晚参加聚会的其他人。这五个人之中——”他接着一一说明了其他五个人的基本情况,但最终不得不沮丧地做了总结发言:“但案子仍然没有实质性的进……你这是要去哪儿?”
从沙发上起身的黑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端着杯子的身影很快走开,稍后用另一只手握着纸和笔的姿势重新回到火神面前。
后者神情疑惑地望着他的动作,搞不懂自己的同圝居人这是在想些什么。
“你要写东西的话,可以去书房……”
他的提议被黑子的举动打断了。找来的纸和笔被塞进了火神手中。让火神感到诧异的是,黑子此时的神情非常严肃——他的表情变化一向不甚显著。
“请火神君再说一遍那个名字。”黑子说,“以防万一,也请把那个名字在纸上写下来。我想确认读音和写法是不是都和我所想的‘那个人’一致。不好意思,突然这样对你说一定把你搞糊涂了。但这件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请帮助我。”
TBC.
OOC成分可能有点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