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 (上)

开始之前的警告:

#OOC
#有黛单恋女生情节
#狗血老梗雷

如果能接受的话请继续往下看。




七月的这一天比另外三十天过得要快活点,只是赤司一般不轻易开口称赞这类事情。一些赞誉放在心中比放在口中要好,一旦将它们说出来,就会和被切开来暴露在空气中的苹果一样,慢慢风化变黄。

他坐在由木架支撑起的高台上望天,感谢聪明的古人想出这样乘凉的办法:在流水潺潺而过的河床上架起纳凉席,于水声中对着半山新绿静坐。在阴凉里,暑气化为川鱼投身水中,倏忽游走。

贵船一带进入五月便有游客接踵而至,一些人来避暑,另一些人来静心,还有一些人努力用喧闹和嘈杂让前一类人静不下心来。就像赤司提议来吃川床料理,实渕赞美来此避暑的优异性,根武谷声称在此地静下心吃东西再好不过,而叶山从头到尾延续一贯的活跃风格,把幽静的气氛扯在脚下踩个七零八落。

另外还有一类人属于被迷惑而来的受害者。代表有且仅有黛一人。要钓这位对集体活动毫不关心的前辈上钩,鱼饵总要放得比别人大一点。当黛到达目的地之后发现并没有预想中的福利而只有洛山众人带着微笑热烈欢迎他时的那种表情,综合了失落、惊讶、悔恨、难以置信的情绪,差点让赤司当场笑出声来。只是看在已升上大学还被迫参加原高中社团集体活动的前辈份上,他还是把即将出口的笑声扼杀在摇篮中。

失落、惊讶、悔恨而难以置信的人坐在桌子下首,整场都扮演生无可恋的局外人角色。到了吃过饭之后自由活动的时间,他看起来唯一想进行的自由活动就是回家。主动做东承办今次聚会的赤司于是热心地同他聊起来。

“我、记、住、今、天、了。”

被欺骗的人依旧耿耿于怀。

“可是不说得有诱惑力一点,黛前辈就不会来。”

“我不来你们照样可以吃饭啊。首先根武谷吃的肉就能多一份。你体谅体谅下可爱的队员不好吗毕竟你还要祸害他们一年呢。”

“大家难得这样聚一次,而且这之后黛前辈就升上大学了。”

“需要提醒你我现在已经在读大学了吗,captain?”

“黛前辈的火气确实是比高中时期见长。”

“这要归功于谁啊?”

这番对话暂时中断的时候黛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坐在那,两只手随便搁在膝上,像一双贪图方便而乱摆的筷子。他呆望着前方,目光里既无企图,也无热力,一副懒惰到不想思考任何事情的模样。

——居然造成了这么大的打击,真是难以揣测他的心理。啊不过迟早也会恢复的就随他去吧。赤司边想着边愉快地卸掉了心中微弱的一丝歉意。他转而开启新的话题:“黛前辈对大学生活有什么计划吗?有没有什么给自己设定的目标?”

黛转过来看他,眼神像在看突然从天空中掉在地上的外星人:“你干嘛和我妈问一样的台词?”

“抱歉。我该先同令堂确认采访提纲的。”

“别以为用礼貌的口气和敬称我就听不出来你是在讽刺了啊。”

“当然不敢这么想。毕竟讽刺这种事黛前辈比我要擅长多了。”

如果将赤司同黛至今的对话排出十大最为真诚排行榜,这句话一定稳列前三。

“切……目标啊。那种东西当然没有。就随便过日子而已。”

“篮球呢?”

这下黛又来看他,眼神比前一次更加惊讶。他重复了一遍赤司的问题:“篮球……?”

“还打算继续打篮球吗?”

“这种事情我也不确定。”

“但黛前辈不是已经申请加入京大的男子篮球部?”赤司平静地问。

“……啧你是怎么搞到消息的。我是加入了但也不一定会继续认真打,啊当然我也不想就这样结束但是——”

“可是黛前辈应该是喜欢篮球的,不是吗?”赤司望着他的眼睛问,“不然也不会一直打到最后。”

黛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有所改变。

他像隔着一面玻璃墙一样眯起眼睛盯着赤司。那种视线就像是在专注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但意识到玻璃的阻隔后又戛然而止,接着缓慢地、轻轻地收回即将传递出去的信息。

该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大概就是——没寄走的信,吞掉一半的问候,悬在半空断掉的桥。

都到不了。

“也许。”黛说。

“如果抱着热情再来一次,结果不一定还是坏的。”

赤司说——也对自己说。在好的意义上或坏的意义上,第一次败北都影响深远。但败北并不等于就此止步。

“你也说了是‘不一定’。至于我的热情啊……那种东西我只有纯商业性的。”

赤司扬起眉毛问:“什么叫纯商业性的热情?”

“出货量少。期间限定。再贩渺茫。以及,”黛用一只胳膊拄在地上向着赤司的方向慢慢站起身来,接着低下头和他对视着说完这句话,“过时不候。”

赤司轻轻地笑了。在笑的时候他也在诧异为什么会为了这种对话而发笑。然后他由衷地说:“还是黛前辈略胜一筹。”

“啥啊?”

“讽刺的功力。”

“谢了。是不是要到会合的地点了?”黛径自朝着走廊那边慢慢挪开脚步,他的声音衬在周围流水飞击在石头上发出的清越声响里显得更加低沉,“我们也过去吧。”

但赤司并没有动。他坐在原处望着黛的背影。他对黛的背影并不熟悉,因为从始至终都是对方站在自己身后。在这一刻他难得地成为走在自己身前的那一个,而赤司感觉这一幕如此陌生。但陌生的不仅仅是这个背影,就像是对之前的愉悦产生的讥诮一样,他在这时从未如此真切地感觉紧紧包裹着这个背影的一切都非常遥远。阳光下映出的影子淡薄得像要融化一样。刚刚的声音又开始在脑中回响。黛前辈应该是喜欢篮球的不是吗。也许。也许。也许。

——为什么是“也许”呢。

“你不走吗?”

走开一段距离后终于察觉到身后并没有人跟过来的黛停下,转过身向赤司呼喊着问道。阳光照在他半边脸上,像照着一半虚幻。

“这就来。”

他用站起身的动作伺机把脑海中盘旋着的疑问甩掉。



事后回忆起来,那天会提及篮球——也是他同黛之间唯一纤细而微弱的联系——的话题完全是无心之举。但是在这次告别之后,这唯一的联系仍然能继续将他们连在一起——这种展开,则完全在赤司本人的预料之外了。




契机是对方一句无心的话。

“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应该没什么出赛的指望。”

当手机屏幕上浮现出这句满是丧气的发言时赤司皱起眉头。

一开始只是礼节性的寒暄,礼貌到唯一一的意义是证明“我还记得你这个人哦”。然后黛简洁明了地祝贺赤司他们赢得同美国街篮队的胜利,不过对自己去观赛的事情只字不提。赤司也就假装不知道,并不说破。当话题转进到篮球之后,谈话开端的那些客套话就都变得无聊至极。篮球是他们之间最安全也最稳妥的话题,因为除此之外的其他私事全都有着各自的防守领域。

赤司也热心关怀了下黛现在在篮球部感觉如何,后者的回答明显兴致缺缺,字里行间满溢着因感觉不耐烦而频频打起哈欠的无聊感。

“只是半年多没有训练就已经到这个地步?”

“因为自从退部之后就一直专心准备考试啊。”

“但从大学开学到现在,身体素质在有计划的锻炼下也应当有所提升才对。”

line那头的消息晚几分钟还是没有回复。赤司能想象得出黛此时会是什么样子:肯定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大脑飞速转动为自己寻找借口。时间已超过五分钟仍不见对方说话,大概这个借口终究是找不出来了。

最后他果然坦诚地说了实话:“我没有特别认真地训练。”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觉得不那么认真也行……”

“但二军坐冷板凳不能出赛的经历黛前辈在高中已经尝过很多次了。没有必要特地去大学再尝一次。”

“……虽然我已经从洛山滚了你说话也委婉点好吗。 ”

“有锻炼方案和作战规划吗?”赤司对于黛的抗议充耳不闻,继续提出自己关心的问题。

“主将大人,请你清醒一点,没人会给坐冷板凳的人做这些。”

“那我来做。“

紧接着赤司的这句发言是黛几乎是几秒钟之后就发过来的超绝可爱小海豹贴图,小海豹在爱心围绕中天真无邪地冲着赤司微笑。赤司在回复框中“原来黛前辈喜欢这种可爱的贴图”的揶揄刚打到一半,对方结结巴巴的解释立刻就跟了上来:“我我我我发错了你不要在意。”

“这也会发错?”

“手滑了你不要管……而且什么叫那你来做?你要做啥?”

“字面意思。为你做业余指导而已。”

“别开玩笑了你有那么闲吗,除了上课你不是还有一大堆事要忙?”

黛的话并没说错,赤司在下意识这么说之后也立刻开始反思起自己的日程表是否还能挤出时间。学生会最近要负责新的活动,篮球部也要接着备战今年的winner cup——

“但如果是一周一次的频率的话,应该也能办得到。”

对方按下回复的手指显然因为这条消息又迟滞了一瞬。迟疑的回应稍稍等了一会儿才出现在屏幕上。

“你还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那就这样说定了吧。”

“谁和你说定了啊???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在乎我在新社团里前途如何,我可是已经退部毕业的人。你不是会关心这种事的人吧,赤司?”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因为赤司本人也对自己为何要做出这个决定一无所知。他对队员的关心一向适度,这也就是说这份关怀通常仅限于影响队伍胜利因素的范围之内。当然现在的他更乐于同人配合,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同样乐于与人接近。他不断路过别人的生活,也许有机会敲敲门走进去做客。但他最终还是选择站在门外微笑着和人打招呼,留出距离给自己与对方以安全感。这就够了。

而现在他已然从黛的门前走过,却又要倒回去。为什么?

就和黛含糊的那句“也许”一样让人想不明白。

“只是觉得我当初发掘的人现在却又原地踏步,有些不舒服。就像是因为自己的眼光被否定而感到不悦。”

最终发给对方的回答并不是赤司的真正想法,但黛却十分轻松地接受了这一说法:“没能像队长大人想象中那么努力拼搏还真是对不起。”

“那就请把对我的歉意化成认真训练的诚意。你也不想就此止步吧?有机会把不可能变成可能,那就试一次怎么样?”

“都上了大学还要听你说教果然还是让人不爽……”

——那么就、暂且这样吧。




毫无预兆的篮球单独指导就这样拉开了序幕。提前确定时间后,约在同两人各自所在的地区都较近的街头篮球场见面,作基本的练习。虽然是久别之后第一次在球场见面,但意外地没有什么陌生感。这个钟头球场空荡无人,只有赤司站在球场中心等待对方前来。在他头上天空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干净的蓝。在吹动头发和衣襟的风中,背着单肩包的黛穿过球场,走过来同赤司打招呼。阳光稍嫌刺眼,他低下头,眼睛微微眯着,口气平淡地说:“你还真来了啊。”

“之前和黛前辈约好了的。”

赤司说。他能感觉到这阵风陆续不断地从脸上掠过。

黛好像觉得诧异似的微微笑了。接着他说:“能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还真是感谢。”

“黛前辈升上大学之后都学会说这种客套话了。”

“这种话随便动动嘴就可以说一堆,这么想要的话统统给你算八折好了。”

赤司也笑了起来,在黛背后天空显得高远而平静。他伸出手在身前拍起球,篮球嗵嗵地砸在地上的声音使人感到一种熟悉的宁定。然后他说:“那,我们开始吧。”

奔跑、投球、抢夺、转向。

身体在运动中变热,在这一刻赤司更加确认了一件事——他的确喜欢篮球。剥离掉覆在这项运动上的所有其他影响因素后他依旧喜欢。这一生中还会有其他事情让自己这样喜爱吗?当篮球在空中划出弧线后精准无误地跃入篮筐后他模糊地想。在这种年纪考虑这种问题似乎是很愚蠢的事,他不禁为自己的想法而发笑。双脚重新落回地面,身体仍能感受到刚才运动而生的激动与震颤,赤司轻喘着撩起球衣下摆擦掉汗水。

不远处的黛也喘息着俯下身,双手按在膝盖上抬起头盯着他。

“你还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啊。”他说。

赤司愉快地笑了。

“这样黛前辈才会更满足不是吗。”

“是啊。前队长肯花费时间来陪我练球,当然只有感激不尽。”

“不客气。那么,接下来——”

如果没有第三个人出现的话,这种自由的篮球时光在脑海中回想起来,应当永久如同羽毛般温柔轻快。

“这位就是——”

望着从未见过的装扮朴素的女生,赤司礼貌地发问。

前一天联络时黛告知赤司会有同学和他一起前来,但赤司默认来者是男性。这么想的理由是他自顾自地认为黛同女生的交往实在是非常……稀少。在洛山时黛完全是不爱同任何人打交道的状态,任何人当然也包括女性。当在食堂吃饭时偶尔提及恋爱话题时黛满脸无聊地扒着饭沉默地做着听众,实渕甚至为此对他有过“黛桑是不是只要有小说和漫画里的女生就好啊”这样的过激发言。

所以意识到来者是女生时赤司还为此着实吃了一惊。该怎么说,果然升上大学就算是黛也会有变化吗……当然这种话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她最近在写关于篮球的小说,想要取材,所以就一道过来了。”

虽然赤司微笑着同对方打过招呼,也维持着温和的态度同女生简单聊了几句,但他却并没有将这个蹩脚的借口当真。要为了小说取材不是可以直接去篮球部?何必要像这样特意走多一段路来观看只有两个人的篮球练习。

这种理由谁也骗不过。

赤司至今为止并没有任何恋爱经验,但他在这种问题上并不迟钝。早在中学时,他就对桃井、黑子和青峰关系之间的微妙之处有所察觉。但他也仅仅把对此而生的感受放在心底,只是站在一旁静观他们的关系,并不打算插手其中。苦口婆心的挚友和主动点化的导师这两个角色,哪一个都不符合他的兴趣。

打个奇怪点的比喻,大概他就像是给促销CM做旁白的声优。用兴奋的声音历数马上要从天而降的各种优惠,但自己本身却无动于衷,只是按部就班念出台词。也许只是远远地看着——然后就只是看着。就和观望一场球赛一样。

眼前的这一场,他也打定主意一如既往地站在观众席。

但黛和女生的互动又实在少得可怜。对方就只是一直站在场边围观,练习结束后就告辞离去——她和黛有时并不一起走。黛称呼她姓氏的态度也像是并不亲密。两个人的谈话同样不多,黛不爱说话,女生亦然。三个人待在一起时,最多打圆场和延续话题的人反而是赤司。这常常使得后者心中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谢天谢地的是她的在场并没有影响黛的练习。这也是赤司没有对她持续前来提出异议的重要原因。

因为黛从不曾表露出格外的亲密,赤司险些就要相信女生真的只是单纯为了取材而来。直到有一次练习结束,女生先行告辞,留赤司和黛并肩慢慢走着,闲散地聊着天。让赤司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的是黛无心说出的一句话:“还记得那次见面吗?就是椎名穿了红色运动服的那天——”

要他来说的话,赤司完全不记得那个女生每次来都穿了些什么。能保持对对方长相的记忆对他来说已经是种不错的礼节。


——而一向对这种事情漠不关心的黛居然会用女生穿了什么做记忆点吗。


“黛前辈和椎名君在交往吗?”赤司突兀地问。

“……没有。”

“所以是黛前辈单方面在喜欢?”

黛没答话,他从外套衣兜中掏出手机开始不断滑动屏幕。他没有顾左右而言他、没有脸红、没有挠着头说不出话。他只是用最隐蔽的方式力求隐藏起自己的窘迫。

赤司选择尊重他的沉默。




在将要分别的路口时赤司同黛道别。后者说了一声再见,但是没有迈开步伐。他转向赤司。

“椎名坚持每次都来球场。”

赤司点点头表示赞同。但然后呢?黛想说什么?他感到茫然。

黛慢慢地、慢慢地叹了口气。

“在球场上的不只是我。”他望着赤司说,说出这句话时他脸色极其复杂,“还有你啊。”

当赤司意识到黛这句话究竟在说什么的时候,后者已经趁着绿灯走过斑马线,留给他在街角的最后一个背影。那背影也很快消失于人群之中。








当天晚上赤司摊开棋局重温一盘诘将棋,这部《将棋图巧》有一百局,而赤司则专注于这第一百局。如果下出这局棋的人此时此刻能坐在他面前,他会向对方请教棋局之上的问题——然后,也许也会向他请教棋局之外的。比如恋爱问题。

但棋局的主人已经死去两百多年,比一个普通人谈一生的恋爱都要长。于是他收起残棋,遗憾地入睡。他以为今夜会有梦,但却睡得很沉。在睡眠之外,棋子和爱情都一动不动。

TBC.

应该先把前一个填完的,
但突然涌起了狗血的激情(?),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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