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星的沉默 16

Chapter 16

 

——在赤司的发言之后大概过去了一整个世纪。

会用这种夸张的譬喻是因为震惊之下的黛已然丧失了权衡时间长短的能力。事后回想的话也不过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但这几分钟的沉默可是承载了他无限的惊异情绪,以及马上要从脑内翻滚而出的弹幕列表。

而赤司的表情严肃程度恰与黛的沉默时间成正比。

“黛前辈,”他问,“你——听到刚才我说的话了吗?”

黛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赤司的脸上才慢慢浮现出笑意。

“没事吗?好像吓到前辈了。抱歉。”

你这道歉听起来可没什么诚意啊。黛不禁这么想。

“……道歉就不必了,我的心脏还没有那么脆弱。”黛说。他说这句话时某些发音仍然沙哑,就像刚刚才找回之前曾经失落的说话的方法。

“那就好。”

要是放在影视剧里,感动人心的求婚之后多半就是幸福的情侣相拥着喜极而泣之类的戏码。然而此刻无论是赤司还是黛自己,心中好像都还没有燃烧起这种爱之烈火。边觉得“是不是应该稍微激情点啊”边老老实实地继续和赤司的礼貌对话的黛还是选择了顺其自然。

“这就是你深夜来这边要对我说的话吗?”

“是的。和父亲的协商得到了最终的结果,我想尽快同黛前辈分享这个消息。”

“——过程很辛苦吧。”

黛说。他并不喜欢这句台词,听上去不过是置身事外的人在讲些风凉话。加重挫败感的是他对这种辛苦一无所知。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结果绝不会来得那么轻易——他观察赤司的脸色,而后者并不露任何痕迹。甚至在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略感惊讶地挑了挑眉。

也对。他怎么会是轻易把心事显露在脸上的人。

“的确中间经历了一些事情。我也做出了一些……让步。”赤司显然在寻找适当的措辞,“但是结果还是令人开心的。”

“你可以说出来。告诉我。”

黛说。

赤司望向他的眼神中含着诧异,但他还是以之前那种平稳的语气接着说:“都已经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况且也不想用这些事情让黛前辈心烦。”

结果他得到的是显得冷淡而生硬的回答。

“我无所谓。”

实际上刚说完这句话黛立刻感到后悔。如果说出去的话也能一键删除就好了……感受到气氛正十分明显地褪去欢快基调的黛想。

赤司神色不变,但是此时的黛难以判断这种表现究竟是不在意呢,还是更深的不悦。也是。从他的立场来看刚才的回答未免太过不体谅人。

“黛前辈对这些很感兴趣吗?”他只是微微侧着头这么问了一句。

 

——完了。黛想。

 

如果语气中的甜蜜值能够计算的话,那这句话语气的甜蜜程度已经从刚才的七八十点掉到二十点之下。看来自己马上要达成人生中第一桩把求婚现场搞冷场的成就了。说起来这句话也并没有明显的怒气或抵触感,但自认还算了解他的黛反而更觉不妙。

“只是单纯想知道。”

“这样吗。”

“我只是觉得自己整个过程都被撇除在外有点不爽而已。”

“没有料到黛前辈会这么想呢。”最后一个“呢”的尾缀已经开始咬得有点重了。

 

完了×2。看来求婚现场不仅要被搞冷场,而且快要变战场了。

 

“……你肯定会觉得我说的这些话十分不识好歹——”

“啊。是吗。”

 

完了×3。对方一副已经不想应答的样子,谈判破裂的警报一瞬间被提高到最高级。一向礼数周到的少爷连客套都不客套了。

 

黛感觉此时的自己像置身于刹车失灵的破旧跑车之上,想要停住脚步而不可得地疯狂冲在某条去往悬崖的道路上。知道再不停下就要大事不妙,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如果这是游戏的话他还可以退出再来,但现实却不允许这样无限loop。

于是抱着“反正也不可能更惨了吧……”的心情他还是继续说下去了。

 

“再怎么说我的年纪也比你大。”

 

下一秒对方投过来的视线明显含着“你突然说这个干嘛”的疑惑。

 

“我知道你在这个过程中承担了很大的压力,所以就都说给我听好了。对恋人抱怨不是很普通的事吗。你担心会给我造成困扰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难道不需要对谁倾诉下吗。好歹我也是你的前辈,这点包容我还是有的。”

“当然我也明白你多半不需要,但是偶尔依赖下我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嘛,就算是对我撒娇我……也能接受啦。真的。”

 

 

赤司望着黛的脸。

 

 

 

然后毫无预兆地爆笑出声。

他以完全没有形象可言的姿态弯下腰去,右手捂住脸,从指缝中泄露出持续不断的笑声。这股笑声以不可抵挡的气势冲破了之前冰封一样寒冷的气氛——也把黛一时给笑懵了。

那股欢乐的劲头总算从赤司身上退了下去。他脸上还残存着几分钟前大笑的余温,肩膀轻轻抖动着说:“黛前辈,可以请你再说一遍那个吗?……就算是对我撒娇……”他还是没能坚持到把这句话说完马上就又笑了起来。

“你这个人……!你知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那句话的啊?!给我道歉!”

“对不起……但是……”

赤司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他在沙发上调整成更为放松的坐姿,声音里含着笑意说:“一想到黛前辈用那种表情说出这种话,就觉得真的太好笑了。”

“哪种表情啊给我说清楚!”

“抱歉抱歉。不过知道黛前辈的想法是这样就好。老实说,听到黛前辈这么说我还是很感动的。”

“真这么感动就赶快把脸上的笑给我消下去。”

“这之后有机会的话会和前辈仔细聊聊其中发生的事情。也许在你看来是有点狂妄的发言,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把麻烦自己承担下来。”

“但你也是人。是人的话总会有脆弱的时候。这世上能做到无坚不摧的只有超人吧。”

赤司有些惆怅似地笑了。

“……也是呢。我明白黛前辈的心意。今后会试着同前辈一道分担的。”

每次到这种需要一本正经发言的时候黛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得含混地“嗯”了一声。他瞥了眼墙上的挂钟。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今晚你就先住下来吧。你住——”

 

他接下来的话又卡在了喉咙里。原本想说还剩一间房间,但都已经到了求婚的地步还这么说是不是也太生疏了一点——然而说我们睡一张床主动邀请的意思是不是也太浓重了点?

赤司恰好在这时接着开口。

“我们一起睡就可以了,不必再为我特意收拾房间。”

好了前一个选择已经被这家伙带着十分礼貌的微笑彻底KO掉。

“那我把另一床被子搬过——”

“我已经说过不用麻烦黛前辈了。”

赤司的语气已经温和到过分的程度。这句话简直露骨地透出一种“劝你还是放弃吧”的气息……这么想着的黛最终还是十分果断地斩断了新的念头。

 

 

 

“事先声明,我不怎么习惯和别人一起睡。而且我也不知道我睡眠中会不会做些什么。”

黛这句话绝对出自真心。除了幼儿时代不得不待在父母身边,独生子的他几乎不曾有过其他同人共眠的经验,无论是和朋友或是亲戚家的其他孩子。上了国中之后床上除他本人出现的只有美少女抱枕。

因此切实感觉到“自己身边还有另一个人”才会使得他犹如芒刺在背。

“请问是磨牙、说梦话、打呼噜、梦游之中的哪个等级?”

赤司面对黛的暗示不动如山,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抛出了新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你自求多福吧。”如果半夜醒来发现我以光速狂奔的话你可别吓到啊。

“都没关系。生活习惯是需要磨合的。”

你确定到了梦游这种地步还能磨合得来吗……

“——黛前辈不担心我吗?”

他又问。

“你的话完全不需要吧。一看就是一整晚都老老实实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类型。”

回答他的是赤司的轻笑声。

“说起来,黛前辈还没有给我回答呢。”

“啥啊?”

 

“对于求婚的回应。黛前辈好像还没有给出正式的回复。”

 

 

“……都一起入睡了还要专门回复你吗。”

“需要啊。这是我对前辈的请求哦。”

“…………这是什么语气啊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的画风也转变得太快了吧。”

“当然是在对前辈撒娇啊。”

“………………………………我答应你。我完全答应你。你别用那种口气说话了。”

“我听到了。”

赤司轻声说。黛感到解放似的长长吐出一口气。

“好了,今晚就先聊到这吧。晚安。”

他边这么说着,边坐起来伸手去关床边的夜灯。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他甚至都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一瞬间就突然天旋地转起来,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赤司近在咫尺的脸。

“今晚就只是聊天吗?”

他状若天真地发问。但是此时此刻正彻底压在黛身上的躯体明明白白地说着不是这么回事。

“你你你别搞这种突然袭击——?!”

眨眼间就受制于人的黛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只是希望黛前辈能履行妻子的义务哦?”

赤司语气轻快地说。然后他慢慢低下头来,眯起眼睛盯着黛。

 

“这也是我对前辈撒娇的方式。黛前辈说过要全部接受的吧?”



TBC.


NO车,NO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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