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C预定
#失忆老梗
能接受这些的请往下看
到这一天为止,绵延数日的细雨忽然停止,天气开始放晴。
在短暂的休息时间中同事们像嚼一颗口香糖般频频谈论重又出现的太阳,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下来,直到这个话题在反复咀嚼之后渐趋无味。中间的一个人于是勇于担负起重启话题的责任,开始提及最近入院的患者,于是休息室里又响起一阵叹息声、哀悼声,随后又有惟妙惟肖的描摹与尖酸刻薄的讥讽接踵而至。
一直到这个演讲题目也像半风干的柠檬般险险榨出最后一点汁液,才有人说起贵宾病房里的年轻男人:“……我总记不住他什么样子。”
“幸子的记忆力减退啦。”
“讨厌。不过,真的总是很难回忆起来那人的长相。”
“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啦。不会到出院的时候都记不住吧?”
“也没那么快就能出院吧?”
“是啊。不然就太可惜了。对吧,幸子?”
“啊……是吧。”
“说到这个话题幸子就一脸懊恼的神色嘛。”
年长的护士话音刚落,其他护士就发出了心领神会般的轻笑声。被这种笑声环绕着的人倒是并不受影响,仍然流露出从心底而生的遗憾神情。
“这也没办法呀,毕竟——”
“田中小姐?——请来一下。”
有人又快又急地敲了敲休息室的门,继而拉开门探进头来。跟着房间里也有人若无其事地说:“是又要到时候了。”虽然幸子对被打断了对话而略微感到不满,不过的确如他人所说,休息时间也马上就要到了。她转过头同同伴们打了声招呼,迈着轻盈的步子跟着来人走出了房间。
阳光斜斜地照在墙上,墙壁白得耀眼,幸子扭过头去。简直白得令人生畏……她不无恼火地这么想着。空气中浮动着一股药水的味道。清洁的气息。死亡的气息。
幸子拐过走廊,同手持单据表情茫然的患者擦身而过。
她适时地想起关于那个年轻男人的事,但是无论她多么努力地试图回忆起那张脸,留存在她脑海里的依然是单薄而模糊的轮廓。
大概真的是记忆力下降了,她想。好在她还能记起患者的名字——虽说这也算不得什么。她手上的表格正写着呢。
在姓名那一栏,端端正正的字迹写着:黛千寻。
“麻烦护士小姐。”
短暂的工作结束后迎来了穿着西装的男人客气的招呼。对方有礼貌地点头示意,幸子也连忙向对方回礼。
“只是份内的事。”
——才不是。我可是比对一般的病人还多了三分关注的。不过,能得到赤司征十郎的亲口道谢,也就算作是对我出色完成这份工作的格外奖励……
幸子边这么想着边偷偷用余光观察床上病人的情况。
病房的窗帘拉起一半,有半边的阳光倾斜进来。黛侧着头睡着了。一只手伸在被子外面,微微垂着,在阳光里显得苍白。
跟一般的病人比他安静得惊人,即使是在清醒的状态下也很少说话。好在询问他情况的时候得到的都是清晰的回答,在能好好完成工作的情况下免去攀谈的徒劳,幸子也顺其自然。
她原本还以为病人会是更外向与圆滑的性格,不过想想他有个时刻散发威压的顶头上司,会变得沉默寡言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当初来向她交接工作的护士告诉她:“据说患者是赤司社长的助理。”
“哦——”
没说出口的话是:那意味着会有见到赤司征十郎的机会了?
她对这个名字印象十分深刻——也难得会有同龄的女性对这个名字印象不深刻。
事实证明这推测半点不错。赤司社长对车祸受伤的下属十分关心,三不五时即来病房巡游一周,在这之后有时还会和熟识的绿间医生长谈。赤司会这样关怀备至,多半也是因为送来医院的时候黛伤势颇重,现在也在每天坚持做复健工作以保证右腿的痊愈。
然而比这更棘手的问题是失忆。
那也是幸子难得见到绿间医生和人争论的场面,一向冷静的医生在辩论的最后提高声音说了句什么转身离开,留下赤司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他平常的神色十分温文,在那一瞬间的侧脸却显得惊人的冷淡。他皱着眉头,嘴角向下,显然心情非常不好。
她私下里打探过相关信息,绿间医生并没有透露过多,只是说还要等待患者记忆自行恢复。
他想了想又说:或者一直无法恢复。
——这时,赤司那显露在脸上的恶劣心情,似乎也就顺理成章地有其解释了。
“那么,我就先出去了。”
幸子回过神来,也向赤司点了点头,边维持着恭敬的姿势退出了房间。这种恭敬让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在关上房门前,她下意识地又向病房内望了一眼。赤司依旧背对着房门站在那里,沉默地凝视着病床上的黛。清醒的人望着熟睡的人。屋内一切都沉静不动,只有窗外吹进的微风使得窗帘轻轻摇摆。
黛垂在被子外的手似乎动了一下。
幸子关上了门。
赤司此刻的心情依旧不好。
对他所提出的问题,绿间随着时间推移已经越来越缩减答案字数,从一开始长篇大论的医学论据引述,到之前已经半带着劝慰意味的回答。而现在只是简短的“要结合患者自身情况来看”。
大概再认真的人也会被永恒不变的重复问话水滴石穿地磨掉脾气。
“现在是不是还不能确定失忆的原因?”
十几分钟之前被堵在办公室里的绿间难得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说:“原因有很多种。对头部的撞击最容易诱发。”
——过程持续多久?
——复原可能几成?
——复原结果如何?
问题纷至沓来,医生暂时则没有提出任何解释。他从兜里摸出响铃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立刻脸色一变:“抱歉,我接个电话。”
感觉自己受到忽视的提问者接着问道:“高尾打来的吗?”
镜片后的双眼飞快地瞥了瞥赤司的脸。绿间既不说是,也不说不,只是沉默而迅速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赤司身边,到外面去接高尾和成的电话。
留赤司一个人向后仰了仰,把背靠在椅背上,看着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地走。
他当然知道绿间已经被询问到厌烦。事实上他自己对这样无力把握的状况也感到有些心烦意乱——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造访过他。众人眼前的赤司征十郎始终淡定平和,他也险些就要以为不会再出现什么能动摇自己的事情。
而失忆却完完全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结束了通话的绿间手插在衣兜里推开门走进办公室。他重新在赤司对面坐下,看了眼对方后皱眉道:“这件事对你的影响就这么大吗?”
赤司没有直接回答。他沉吟了一会才说:“是的。”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在这件事上,仅凭外力起到的作用并不大。我知道你很担心——”
“不是。”
绿间停下抽取文件夹的手,看着他。
“不是……?”
“我只是感到……有些愧疚。”赤司说。
“喂,赤司。没必要归罪到自己身上吧。归根究底这都是肇事者的错。”听了这话怔愣片刻的绿间一脸认真地开导老同学,“不必给自己加上精神负担——”
赤司有些啼笑皆非。
“我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产生负罪感。”
绿间小声嘀咕了句“真的吗”。
“但黛前辈的确是因为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绿间眉头皱起的幅度加深了:“你不还是抱持着这种负罪感吗。”
“受重伤的人本应该是我。”
赤司坦然地说。他看到办公桌后的绿间怀疑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本应该是我这个方向遭受重创。就在对方撞上来之前——”
当时的那一幕在叙述的过程中又无限真实地重演在他眼前。
车窗前直射过来的耀眼车灯。踩下刹车后轮胎与地面激烈摩擦的声响。不知是谁的喊叫声。
空气中飘着一股焦糊的气味。
然后——
黛突然间握住方向盘。
“……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绿间听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他低低地咳嗽了一声说:“这样吗……在当时那种状态下很有可能是无稽的努力。”
“但事实是失忆和重伤的人变成了他。而我现在则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你们关系很好吧?”
从绿间口中说出的问句用了肯定的语气。
“不,还谈不上。”赤司非常果断地予以否决。
对方露出了大感意外的神色。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相当不错。毕竟当年同个社团,现在又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啊啊,也许他就是因为这个才这么做的也不一定啊……”绿间自顾自地说,“原来他是个好人啊。”
赤司边想着“难道在此之前都不觉得他是个好人吗”边不禁莞尔,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几天还是第一次这样真心地笑着。
他没有打断绿间的自言自语,或者说让他这样以为反而更好。
而赤司自己心里非常清楚为什么黛要这么做。
因为黛千寻喜欢他。
虽然黛在此之前从未轻易表露出这一点。
高中时期赤司最后一次见黛是在毕业典礼前。普通人恐怕无法想象会有人翘掉人生中仅有一次的高中毕业典礼,因此在天台被赤司抓到的黛才会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
面对对方“你不是应该准备在校生代表发言吗”的质问,赤司也同样回敬道:“黛前辈不打算参加毕业典礼吗?”
“觉得没什么意思。”
这位前辈总是能说些十分坦率而直接的话。
赤司看到他制服上的第二颗扣子还好端端地待在那——想想也知道多半不会有能送出去的机会。毕竟二次元的女生没办法跳进三次元来要扣子。
大概是想开个玩笑吧?赤司说:“黛前辈的第二颗扣子没人预定吗?”
他立刻被杀人般的视线笼罩了。
他忽视掉那股压力继续说:“没人预定的话,就请给我吧。”
“别把我的扣子说得和没人要一样啊?……虽说也的确是没人啦……”最后的语气渐趋微弱。
“那就请给我吧。”赤司说。
原本已经重新把头埋进书里的黛闻声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略显烦躁地合上了书,露出了一副“你想搞什么啊”的表情。赤司很有耐心地盯着黛,一直到他脸上的表情慢慢换作了“输给你了”。
然后黛自暴自弃般地真的拽掉了扣子抛给赤司。
“……给你了。”他说。
接过扣子的赤司把手展开盯着那枚纽扣。他听见重又埋头看起书的黛的声音从书页间传来:“这样就可以了吧。”
“……是的。”赤司说。
——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赤司已经完全忘记那时自己在想些什么。突然兴起的恶作剧心态?就连他自己也难以说清当时的心绪。
而那颗扣子现在也寻觅不到了。或许还在京都分宅中的某处吧。但具体留存在哪里,也早已经记忆不清。
再次重逢是在对方前来应聘助理的时候。
检阅应聘者资料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名字而停下了手。面试的时候赤司终于见到了对方,头发剪得更短,眼神依旧生无可恋。
两个人都不擅长进行好久不见之后的寒暄,因此接下来的谈话尽是公事公办的套路。
赤司问黛为什么要来应聘这个职位。
黛完全不避讳地说因为工资高,而且工作内容自己也做的来。而且他对赤司好歹也有点了解,如果能搞定工作的话他对下属还是个不错的老板。
赤司笑了起来。
他那时隐约觉得这并不是全部原因,但赤司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学到的很重要的一件事是,如果对方愿意分享会自己主动说出口。
最温柔的礼貌是对他人的秘密浅尝辄止。
但他并没有想到最深的原因在于黛没有说出口的感情。
他和黛在公事上配合得出乎意料地愉快。虽然沉默寡言的男人看起来并没什么工作的干劲,但是每天的预定日程所需的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在工作时间赤司称呼他为黛,在工作时间之外则加上敬称。白天是上司和下属,夜晚是后辈与前辈——听赤司这样解释的黛只是“哦”了一声。
他们工作之外的私交并不多,对于曾经加入过共同社团又一同工作的经历来说,这种态度甚至能称得上冷淡了。也难怪连听到赤司这么说的绿间都略感惊讶。
现在回想起来,他和黛的确始终保持着某种微妙的距离。是那种能令人抱有安全感的隐约的距离。两个人都努力维持着它,只不过赤司可以算作无心之举,而黛或许未必。
——一直到他终于意识到黛从不曾诉诸于语言的感情。
事件起因是虹村归国。
赤司和帝光的这位前辈一直有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对性格爽朗行事又有队长风范的虹村,赤司一向心怀尊敬。虹村的父亲在美国持续治疗直到病愈,而虹村也随之留在美国。前不久他在发给赤司的邮件中提及想要回国看看的意愿,赤司便邀请他回来东京。
提前几天赤司便叮嘱黛安排日程时尽量留出一晚的时间。
“有什么事吗?”黛随口问道。
赤司便将虹村归国的事又说了一遍。黛手中的笔在纸面上稍稍顿了顿,笔尖马上又接着滑动起来。赤司隐约觉得约定的日期那天似乎有什么事情被忘记了,他试着同黛确认那天是否还有什么其他安排。
黛说,没有。
于是在预定的时间他便依约和虹村碰面,两个人聊了些天南海北的话题。赤司问虹村大概要在日本待多久?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联系当年的帝光校友们重聚一次。虹村说不必麻烦了吧?赤司说大家都很久没见到虹村前辈了,要是能再见面的话,一定相当惊喜。虹村于是笑着称是。
驱车送虹村回酒店的时候路过一家大型商场,里面传来生日歌的乐曲声。
“大概是有会员过生日吧。”虹村随口说。
赤司一怔。
他终于想起了到底忘记了什么。这一天是黛的生日。
送回虹村的赤司把车停在酒店楼下,给黛发了封邮件,祝他生日快乐,并问他是否还有安排。
黛在回复中对赤司道谢,但没有提自己是否有安排的事。
赤司于是接着问出来吃顿饭如何。
黛的回复几分钟以后发送过来。
“你这个人没有常识吗。”
简短而尖锐的问句。赤司盯着手机屏幕微微皱眉。黛一反常态地在邮件里说这种话,真是稀奇。
下一条回复立刻又到了:“你和前辈的聚餐要我去做陪客吗?我根本不认识你那个前辈吧。”
有必要用这种口气吗?微感不悦的赤司还是按捺着也随之逐渐攀升的火气解释了一句“已经送虹村前辈回去了。”
“所以才想到我吗。真是谢谢了。”
黛语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了。
“不客气。如果知道请黛前辈吃饭会让你这么火大的话,我今天一封邮件都不会给前辈发的。”赤司索性反唇相讥。
“那我会更开心的。”
这么火气十足到底是为什么?感觉自己也一同烦躁起来的赤司干脆拨通了黛的电话。
“黛前辈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黛冷淡地说没有。你打电话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因为明天还要工作——”
“为了工作啊。完全无所谓,你不必担心这个。”
“黛前辈是因为我忘记你的生日而生气吗?”赤司想到了此时惟一的一个理由。
黛像是叹了一口气。
“我根本没有立场为这种事生气吧。”
“真的非常抱歉。”
“别对我说抱歉了。我是你的什么,朋友?算不上。伙伴?别开玩笑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就不要——”
赤司问:“那么黛前辈想要什么?”
黛的话音戛然而止。
赤司毫不动摇地又问了一遍。
“……抱歉我失态了。你忘掉今天的话吧。”
“黛前辈究竟想要什么呢。我是认真在问的。”
黛挂断了电话。
赤司抬眼望向车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小雨,雨滴和黑暗一起从车窗上流淌下来。
他已经猜到答案了。
赤司从久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今天是晴朗的天气,而黛正在病房的床上熟睡。
只有窗外的微风还一如既往地吹拂着。
他叹了口气。
“黛前辈。”
床上熟睡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已经醒了的话就不要再装睡了。手臂已经搁得很痛了吧?”
听了这话,黛终于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在床上坐了起来。
“没必要装睡吧?”
黛对这个疑问的反应是挑了挑眉。
“问我为什么装睡……在失忆状态下被告知自己有个男朋友,无论是谁都会感到麻烦而不想多说什么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