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就像是没看到黛仿佛灵魂出窍的样子，赤司继续对莉莉丝和渚的话题侃侃而谈：“黛前辈没有发觉吗？我还特地把这两个角色设定为光与阴的关系。连这都没有注意到，黛前辈的警觉性也未免太低了。”

谁会对被社团后辈性转后写入小说这种奇妙的事有警觉性啊？！而且居然连自己都毫不犹豫地拉下水？

“这种设定在魔法少女作品中还是很常见的。”黛艰难地开口回答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又干又涩，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他完全有理由被赤司的这段冲击性宣言打击得心如死灰。因为……他之前还投入地萌过莉莉丝和渚的百合CP。被这对CP萌到的还不止他一个，据他所知这部作品的百合向同人可能是各CP中最多的。

而现在，原作者十分坦然地告诉他，这两位萌萌美少女的原型是赤·司·和·自·己。

他不应该坐在这里，他应该马上回到家里。他应该清空文件夹里所有的百合图，删掉所有的百合投稿，把所有的百合本打包扔走，然后把自制的百合周边统统送人。最后，彻底地、坚决地把萌过这对CP的记忆全部格式化。

——但是他现在还是只能坐在干出这等好事的原作者面前，用丧失了生存意义一样的呆滞眼神望着这位把他和自己性转后写进小说的强者。

赤司仍然饶有趣味地继续着这个话题：“哦，真的吗？也许是我涉猎太少的缘故。不过，我还是加了许多贴近现实的设定，这些也没有看出来吗？”

“我要反驳。”黛气若游丝地说。

赤司从善如流，他十分热心地冲着黛点点头：“黛前辈请说，我洗耳恭听。”

 

 

“首先，莉莉丝一直像大姐姐一样热心地照顾着渚。无论是在哪个次元的赤司你都没有亲亲热热地跑来照顾过我吧？”

“这是艺术加工的部分。”

“其次，莉莉丝总是喜欢批评渚不爱讲话，渚讲话了之后又要批评她讲话太难听。你这是想暗示什么？”

“黛前辈太敏感了。”

“最后，为什么要写莉莉……算了。”就在他迫不及待地要说完整句话的时候，突然上线的理智扼住了他的喉咙。

不行，不行。这个不能问。还是算了。

本能驱使着他重新闭上了嘴。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最后一个问题又被黛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把目光从赤司脸上移开，沉默地盯着茶几上被凌乱笔迹填满的白纸。

 

 

“我还以为黛前辈会感到惊喜。”赤司遗憾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之前我还和编辑讨论过今后的走向，原本还有出莉莉丝和渚的外传的打算。”

“如果真的要出的话，请务必在十章之内把渚写死。”就当作是你对曾经社团活动前辈的最后一点尊敬吧。啊虽然你本来也没怎么尊敬过。

“这让你感到很困扰吗？”

“突然被告知喜欢的美少女角色的原型是自己，怎么想也开心不起来吧。”

“我不是也有份吗？”

就是因为也有你啊……这么想着的黛脱力地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他用眼睛的余光瞥向赤司，对方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沙发上，严肃地注视着自己，仿佛应当理直气壮前来讨伐的那个人是他一样。这使得黛内心生出一种十分荒诞的感觉。

“知道了。黛前辈的建议我会考虑的。”经过深思熟虑的赤司最终这么说。

黛愣了一下。

“……开玩笑而已。你要来真的？真的一上来就把渚写死？”

“否则的话你不是很为难吗？”

“还是算了吧，体谅下普通读者的心情。渚的粉丝也不止我一个吧……喜欢的角色就这样匆匆地死掉了，作为粉丝心里要怎么想啊。我只是说说而已，没有真的一定要让渚这个角色消失的意思。”他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虽然真消失了对我来说也无所谓。

赤司笑了起来。

“在这种地方意外地心软啊，黛前辈。”

“是比不上你。啊，对了，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还没确定呢。莉莉丝和渚，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这么问的话总觉得有点奇怪。”

“这是托谁的福啊？”黛不爽地回嘴。

赤司愉快地笑着说：“抱歉抱歉。这样说的话，当然喜欢莉莉丝。不过渚也放不下呢。某种意义上说光和阴也是一体的，所以完全割裂开来看也不太合适。”

“……对读者来说这个答案太狡猾了吧。”之前2ch还为了作者到底最喜欢谁而打得不可开交，所以黛来之前虽然知道一般作者不会给出明确的答复，但还是盼望着能够收获一个更加劲爆的答案。

“黛前辈觉得这个答案如何？”

“我？我没意见。”

赤司抬腕看了看表：“那么会谈就到这里了。今天真是辛苦黛前辈了。方便的话，可以留下号码吗？就当作是为作者和读者之间的互相交流留下机会好了。”

“拜托你别再让我想起自己成为原型这种悲惨的事实了……”

虽然嘴上这么抱怨着，但黛还是老老实实地同赤司交换了手机号码。他把记录的手稿收拾好，以待回去之后把答案整理好发送给编辑。赤司从沙发上站起来，和他一道走向门口，两个人并肩前行的时候，黛才发现赤司的确是长高了不少。工作人员已经提前在门外迎着，一番寒暄过后，两个人走出了出版社大楼的门口。夜色深沉，行人来来往往，街边店铺的橱窗透出温暖的光。

“我先走了。”黛同赤司打了声招呼便打算离开，赤司却跟了上来：“我来开车送黛前辈回家。”

“从这边坐电车到我家只有二十分钟，就不用麻烦你了。”

“并不麻烦。我们也有六七年没见了，我还想和黛前辈多说说话。”

对方都这样说了也没有执意拒绝的道理，黛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

 

 

 

赤司坐在驾驶席上专注地看着前方，副驾驶席上的黛侧着头望着车窗外流动的灯光与人群。外面的世界在车内的沉默中飞逝。先打破沉默的是赤司：“黛前辈现在一个人生活吗？”

“一看就知道答案的问题何必特地说出来……”

“哈。”握着方向盘的赤司轻轻地笑了起来，“确实很难想象。”

“想象什么？”

“黛前辈恋爱的样子。”

“彼此彼此。说起这个话题，小少爷你打算什么时候家族联姻？”

“联姻？”

“泡沫剧的最爱，富豪和富豪强强联手，政治联姻什么的……”黛望着车窗上的倒影，忽然发现赤司正转头望向自己。他问赤司：“怎么了？”

“没什么。”赤司又把头转了回去。

 黛尚未感觉过了多久，车已经到了公寓楼下。他开了车门，从车里探出身来，赤司替他把公文包递出来。“谢谢。”黛接过公文包对他道谢。赤司淡淡地笑了笑说：“再联络。”到了分别的时候他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只好点点头，关上车门，看赤司隔着一层车窗温和的笑容。“再见。”他说，然后转身走开。几步过后，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响起。从天而降的赤司征十郎又回到他既定的运行轨道上去了。

 

 

黛熬夜看书的老毛病又犯了，他随手在床边的书架上摸了一本下来，定睛一看，发现正是亲爱的RE老师作品的最新一册。在今天和赤司的谈话前这本来还是一个能让他看得兴致盎然的故事，而当角色原型的真相突然展现在他面前，再翻开书阅读那些熟悉的字句，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言难尽的情绪。

他还是自虐般地随便翻开一页看了下去。

这一段是主角一行来到危险的山谷前，渚和莉莉丝因为之前主角组行进路线的不同选择而争吵，但在敌人的突袭来临时还是齐心协力和同伴一起对抗敌人。接下来是莉莉丝和渚之间的对话：

 

“我可没有要为之前的事道歉的意思。”

渚强调似的加重了语气。

莉莉丝只是轻轻地笑了起来。在她身后，清风正掠过塞穆尔山谷，树海现出轻微的波澜起伏，几声鸟鸣从远处的山间传来。

“都已经过去了。接下来是要向下一个目标不断迈进哦。”

“我真的讨厌你总是装出一副大姐头的样子！好像自己永远是对的！”

渚生气地提高了嗓音，虽然她平时总是不声不响，但是当要表达自己的时候情绪也会适时地激烈起来。

“我也很讨厌你实力不足又爱抱怨的样子。”

莉莉丝神色怡然自得地说出了这句话。

渚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紧接着气得满脸通红：“你居然……”

“可是，”

完全不受渚愤怒的样子所影响，莉莉丝依然态度悠然地接着说道：“你身上也有十分有趣的地方吸引着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要比和别人在一起轻松些呢。”

渚握紧拳头叫道：“别把我当个笨蛋一样啊！”

“这是我的真心话。整座波密得城的人们都对我有着各种各样的期待，有些人想追赶我，有些人敬畏我。可是呢，你既不怕我，也不崇拜我，就好像你完全看不到我身上那些耀眼的光环一样。”

面对微笑着说出这些话的莉莉丝，渚则不假思索地口吐恶言：

“真是恶心，就连说这种话也要自我夸耀一下。”

“算是吗？不过，和你相处确实是种轻松的体验。不过，等到达尔特登上幻之山巅的时候，我们也就要分开了吧？这样一想，还隐约有些寂寞呢。就像是在宇宙中不可思议地相遇……然后，再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中。”

莉莉丝背对着渚，望向远处连绵的山峰。这时，达尔特的呼唤从不远处传来：“莉莉丝——！渚——！”

 

 

黛合上书。这就是他今天没能说出的问题。莉莉丝的那些话也算是艺术加工的一部分吗？如果答案是“否”的话，这是“他”想对自己说的话吗？黛想问赤司，但是不敢问出口。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恐惧得到哪一种回答，或者是恐惧居然天真地提出这个问题的自己。

睡吧。他对自己说。抛掉所有的这一切。

然后他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TBC.